爀豆 / So Delicious

︱抹茶拿鐵︱Matcha Latte

-

#01

韓相爀進公司的初試是他和金元植負責的。

他記得韓相爀進到辦公室時神采飛揚的神情，始終上揚的十度唇角完美而自信，彷彿他足夠聰明能夠面對所有難題，甚至不將任何困難放在眼裡。

犀利而聰穎得像極了目中無人，回答的口氣也那麼輕鬆自若，就像在聊什麼家常那樣平和。

很難說那份超越了某種層次的存在感是否來自於驕傲的天性。
李弘彬聽著金元植超出一般問答集範疇的追問與兩人看似投機的笑聲，左手指尖稍稍施力，鋼筆的墨水在韓相爀設計過的履歷表上輕輕畫下一個大叉。

韓相爀的面試結果毫不意外的，他和金元植打的分數非常極端。

金元植知道後有些詫異地挑了眉，無聲地詢問為什麼？我覺得他表現蠻好的。

李弘彬只是無謂地聳聳肩，答了句你要喜歡那我pass也行，反正會計部要徵什麼人進來實在跟我們企劃部沒什麼太大關係，他其實也不很懂為什麼他要被推上第一線一起陪同人資部審核這個無聊的面試。

而且分數低的原因其實也沒什麼為什麼。

他就是看韓相爀不順眼而已。

/

#02

後來韓相爀憑著他所向無敵的應試態度一路過關斬將順利成了李弘彬的後輩。

會計部在一個對李弘彬來說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和他們企劃部的地理位置正好一個最南一個最北，而且還相隔整整一層樓，完全井水不犯河水。

「樓下新來的會計聽說能力很強，剛來沒多久就被副理點名嘉獎了。」

李弘彬聽著左邊辦公室八卦集散地車前輩也不曉得究竟想說給誰聽的碎唸後，只是下意識敷衍地回應了句是喔，手上敲著要回給廠商的Mail，沒心思也沒興趣繼續延伸話題。

不需他給予任何反應，向來自立自強的喇叭王車前輩已自動扔出另一個問題。

「他們這種菁英份子要知道企劃部派了一個資歷最淺的嫩咖去當他面試官，不知道會不會不爽？」

打斷車學沇感覺無止盡的調侃，李弘彬按下滑鼠順利將信件發送出去後突然想到他困惑已久的問題。

「前輩，為什麼企劃部要去當什麼面試官？」

「因為以後我們想出來的企劃預算要經過會計部審核所以我們當然要派人去找個看起來沒路用的咖進來讓我們欺壓啊。」車學沇回得理所當然，隨後發出一連串不是很滿意的嘖聲，「結果叫你找衰咖你卻錄用了個難搞的狠角色，以後我們預算過不了你就自己想辦法蛤～」

身為資歷最淺的後輩，李弘彬連回嗆一句前輩好意思的心情都沒有，只希望車前輩那張說不出好話的嘴最好不要那麼烏鴉。

/

#03

午休時間，李弘彬一如往常找了金元植到樓下餐廳買飯吃。

期間金元植一反常態，安靜乖巧得像是什麼受了委屈的小媳婦，看得李弘彬心情彆扭眼角抽搐，都快被好友那忸怩的樣子給噁心得沒食欲。

「你吃錯藥了是不是？現在這張臉是怎樣？」

「欸……」

李弘彬一聽這遲疑又帶著歉意的開場白便有了不好的預感，立即警覺地瞇起眼，質問的語氣瞬間變犀利。

「幹嘛？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也不是啦……」

也不是最好在那裡吞吞吐吐活像便秘一個星期的樣子。

「你到底要不要說？」

金元植叼在舌尖的話又迂迴了十圈才慢吞吞吐出。

「你還記得那個韓相爀嗎？就是我們一起初試你一開始只打了七十分爛分數的那個？」

「我知道。」他打幾分他自己有數，後來配合金元植竄改的分數他也記得一清二楚，根本不勞金元植多事提醒。「怎麼了？」

「我那天送公文給他順便多聊了兩句，他就說他很謝謝我們讓他初試高分，他本來想說你看上去反應很冷淡問題也很刁難，感覺不是很喜歡他，猜你大概會給他不及格或是不太好看的分數之類的……」

然後？

「我不小心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了』。」

「……金元植，我真的覺得交你這朋友根本是來扯我後腿的。」

/

#04

屋漏偏逢連夜雨大概就是像他這樣的。

「我就知道這次沒那麼好過，會計部果然又擋我們預算了！那群眼裡只有錢沒有美感沒有品味不懂我們辛苦的現實精！」

車前輩將被退回的公文忿忿不平往桌上砸，氣得在辦公室裡大呼小叫頻頻跳腳，覺得自己胃抽筋到應該馬上叫救護車送他去醫院急診。

李弘彬把視線默默從唱作俱佳只差沒表演京劇甩頭的人身上移開，重新定格在他27吋的大螢幕上，想要假裝若無其事。

無奈天不從人願，氣極攻心後急速冷靜的車學沇已經一個翻身像背後靈一般纏上他，死死攀著他的肩頭發出怨懟的指控。

「我說彬吶，你為什麼要讓樓下那個小惡魔進我們公司呢？為～什～麼～」

「……」

實在很想冷哼兩聲說老子當初可是慧眼識英雄賞他個七十分迫不及待想淘汰他呢，都是金元植害的好嗎？但現在這局面也不是他輕佻地說聲冤有頭債有主請您去找元兇金元植算帳就能解決的。

被後面的八爪章魚緊緊纏住、覺得自己脊椎都要彎了的人受不了地偷翻了個白眼，僅管內心煩躁嘴上還是挺溫順地承攬下苦工作。

「不然我再去跟會計部談談？」

/

#05

韓相爀看見他的表情簡直像看見什麼世界奇蹟，浮誇的反應讓李弘彬剛踏進會計部辦公室的右腳即刻就想轉一百八十度、然後掉頭就走。

「前輩來談預算的事啊。」

「……嗯。」

那種明擺著知情也沒打算手下留情、卻故作詢問句的句型委實讓李弘彬反射性發出不以為然的嗤哼聲。

像被他微小到需要仔細觀察才能意識到的反應給逗樂了，韓相爀臉上的笑容愈擴愈大。

「前輩覺得我預算不給過很不通情達理是嗎？」

李弘彬聽出了哪裡不太對。

「……你沒給其它人審核就退我們預算？」

韓相爀嘿嘿笑，右手俐落地轉著筆，原子筆在空中盤旋了兩圈又回到他指間。

那副不論遇到什麼事都游刃有餘的態度，簡直囂張狂妄得讓人想把筆從中搶過然後往他手背上奮力戳幾個洞！

「我從金前輩那裡確認當初的預測後就一直在想一件事。」

「蛤？」

「屬性太像的人果然很難變成朋友呢。」

/

#06

「過了？預算過了？你去講完預算就過了？」

車學沇不可思議的怪叫持續在辦公室間散佈，如果李弘彬不加以制止，他大概要一路驚訝到六點下班為止。

「為什麼會計部忽然就讓你過了？你對他們做了什麼？」他緊張兮兮地將李弘彬整個人翻過來翻過去認真檢查，就怕他身上少了一塊肉，「我們弘彬不會為了企劃部出賣自己的肉體吧！你不用為我們犧牲這麼多啊！」

李弘彬揉了揉因為極力忍耐而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深吸了一口氣。

他當然沒有出賣自己的肉體。

他只是對當時笑得陽光無害的韓相爀回敬更加燦爛的笑臉然後說，

「什麼屬性太像之類的我是不知道也聽不懂啦，可是老子當初可是把你從七十分加到九十分讓你高分過初試的，那你現在把我們預算從七百萬加到九百萬也不為過吧。」

/

#07

李弘彬用膝蓋想也知道上次那次見面後他跟韓相爀的樑子就此結下了。

但他實在沒料到他們的命運會糾纏到這種地步。

「你抽到小天使還小惡魔？」

「……我不想跟你說。」李弘彬撕毀手上的紙條後扔進垃圾桶，不給金元植一點機會打探，「你這個守不住嘴的只會洩露風聲害我身份曝光。」

「欸，我又不是每次都這樣。」還想替自己解釋，但好友一個鋒利的眼刀殺來就讓金元植決定閉嘴。

不過話說回來……

「到底為什麼每次年末都要玩這種小天使小惡魔的無聊遊戲啊。」金元植看著紙條上抽中的人選，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年末忙死了還搞這個，根本存心想逼人精神分裂。」

李弘彬聳聳肩，「因為我們企劃部的頭頭就是個無聊的人啊。」

「你知道我抽到誰嗎？」

「不是很想知道。」李弘彬背靠著辦公桌雙手抱胸，悠悠對遠方興高采烈歡欣鼓舞主持整個娛樂節目的車姓頭頭投去幾眼。

金元植的嘆氣聲聽起來非常刻意。

「是韓相爀。」

「……」

「是小惡魔任務。」

「……」

「我覺得很困擾。」金元植嘟嘟嚷嚷，「你也知道我和平大使。」

李弘彬挪回視線，他覺得金元植臉上的困擾好像也不是那麼困擾，反而帶有一點點微妙的討好。他輕輕揚起唇角。

「既然你這麼困擾，那大家朋友一場我就用我聰明的腦袋提供你幾個好主意？」

/

#08

李弘彬覺得相當困擾。

但困擾的不是他計劃讓金元植執行的小惡魔任務，而是他獲得的小天使禮物。

他一早上班就發現辦公室大樓外張貼著自己的徵友海報（李弘彬，23歲，單身），照片來源如果他翻白眼之餘沒看錯，應該是之前員工旅遊去普吉島玩時拍的泳裝照，他一路忍受眾人異樣眼光和同事嘲笑、勉強忍住沒拔腿就跑請假躲在家的衝動，一進辦公室又被告知有人幫他開了粉絲專頁，而且按讚人數在短短幾小時內已逼近千人按讚。

為他說明粉絲專頁多熱鬧多酷炫照片選得多好的車前輩前一秒還嘻嘻哈哈，下一秒轉到螢幕想秀畫面給當事人看時便發現不對，立刻咒罵了聲髒話。

「怎麼了？」

「我幫你開的粉絲專頁被檢舉了！」

「……」

但慘的不只這個。

不僅細心經營的粉絲專頁被檢舉，車前輩在辦公室大樓外頭廣為宣傳的徵友海報才公開不到24小時，不是被撕掉就是被人貼上「他是我的」字條，報名人數連一個都募集不到讓車學沇簡直欲哭無淚。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錢印海報嗎！」

「……」

「為了印你腹肌照我可是忍辱負重忍受輸出店老闆投射來的異樣眼光和言語調戲！」車學沿一開始抱怨便如滔滔江水沒完沒了，「我如此用心良苦居然被有心人士這樣對待！我不甘心嗚嗚嗚……」

李弘彬想，當初嚴格訂下規定的車學沿，此刻已絕望到不在乎什麼小天使小惡魔身份要守密、絕對不可以被當事人發現的事了。

/

#09

李弘彬讓金元植提早兩個小時進辦公室。

他幫金元植準備了幾打的保鮮膜，然後在任務執行前一天交給金元植。

「這什麼？」

「保鮮膜。」

「我知道。」金元植皺著眉，「我是說要幹做什麼用？」

「你潛進會計部，然後把韓相爀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一個個用保鮮膜包好，小到鉛筆大到辦公桌，全部都包起來。」李弘彬強調，「一個都不能漏喔。」

金元植楞了楞，隱約覺得哪裡不太對，又說不出來哪裡有問題。

「……欸？」

「等他隔天上班，看他花幾個小時在那裡拆保鮮膜的樣子不覺得挺有趣的嗎？連用隻鉛筆都要拆保鮮膜，感覺好像會焦躁到起肖。」

「是蠻有趣的沒錯啦，但這樣我也很累耶……」

李弘彬拍拍好友的肩膀，露出純真無邪的笑。

「你不是想知道我抽到什麼嗎？我就是抽到對你執行小惡魔任務啊。」

/

#10

聽說韓相爀的拆保鮮膜作業一個上午只完成了一半（車前輩說的），聽說他一早進辦公室發現自己的位子被保鮮膜攻擊的時候那始終懸在一定高度的唇角終於下塌了十五度角（還是車前輩說的），聽說他在將電腦從保鮮膜中解救出的時候用著低八度的聲音詢問會計部主任是不是可以乾脆把辦公桌丟了直接買個新的（當然還是車前輩說的）。

不論這些聽說可信度多高，聽上去都蠻讓人身心愉悅的。

車學沇的小天使任務被無端阻擾後李弘彬順利獲得幾日的清靜，姑且不論在年末前對方會再使出什麼爛招造成他困擾，但至少現階段（完成自己的小惡魔任務、假借金元植的小惡魔任務整到討厭鬼、車前輩小天使任務報銷）他覺得空氣清新世界美好，心情好得都想在操場跑十圈。

止不住唇角上揚的人在午休時間決定前往附近的咖啡店買杯飲料犒賞犧牲睡眠、早起完成任務的金元植，正準備點餐，熟悉的聲音便插了進來阻斷他的發言。

「一杯抹茶拿鐵。」

「……」李弘彬皺起眉，想確定自己是不是心情太好所以產生幻聽，定眼一看杵在他面前的身影不是海螫蜃樓立即撇嘴翻白眼。「你現在是在插隊嗎？」

「不是啊，抹茶拿鐵是幫前輩點的呢。」

那個聽說整個早上烏雲密佈印堂發黑的人現在看上去莫名的滿面春風，配著下垂眼笑得一臉無辜，好像什麼無害的大型犬一樣吐著舌頭想討摸。

看得李弘彬整個早上的好心情瞬間灰飛煙滅。

「你又知道我想喝抹茶拿鐵？」

「前輩不是只喝抹茶拿鐵嘛。」

「……」

僅管心裡滿滿都是這王八蛋怎麼知道我只喝抹茶拿鐵的疑問，但嘴硬如李弘彬仍是一個字也不吭，甚至完全不在臉上透露出半點詫異，就怕給對方逮了個機會顯擺他觀察力驚人的本事。

「聽說你整個早上都在拆保鮮膜？」

李弘彬順便加點了要買給金元植的飲料後裝作不經意地提起這件事，就看見韓相爀的眼皮掀了掀，笑眼更瞇了。

「嗯啊，不是什麼好差事，我都想把辦公桌從十九樓丟下去了呢，呵呵。」

韓相爀回答的口氣倒是挺氣定神閒，完全沒有謠言中的不耐，因為太漫不經心，都讓李弘彬懷疑車學沇的八卦可信度果然比彗星撞地球的%數還低。

「前輩的粉絲專頁聽說也被檢舉關了？」

「……嗯。」

「還有那些海報好像也被惡作劇所以沒成功嘛。」

「嗯。」

「前輩做人那麼低調是不是覺得鬆了好大一口氣？」

引導式的問題讓李弘彬腦中警鈴大作。

心思敏感的人似乎剎那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大腦裡科登一聲，讓他每根神經都繃緊了嚴陣以待。

他幾乎是屏住了呼吸面對韓相爀洋洋自得的表情，懸在大腿側的手緊緊揣成了拳頭，覺得自己頭很痛很痛非常痛。

「你幹的？」

「前輩覺得呢？」

問他為什麼這麼做？

「前輩那麼討厭我。」

韓相爀皺著唇角，笑得開心，將店員做好的抹茶拿鐵塞進李弘彬僵硬的手裡，一雙手包著對方的。

「對你最壞的事，就是讓你發現原來我也沒那麼討厭嘛。」

-

連假後的Blue Monday就由辦公室戀情來拯救大家吧

其實我也好痛扣啊沒想到這篇會寫到這麼長

一直看不到#10的盡頭我自己都要崩潰惹啊啊啊

然後保鮮膜包辦公桌是真有其事

出自朋友公司聖誕節（吧）玩的小天使小惡魔遊戲

因為有看到照片覺得太好笑了（真的是連鉛筆橡皮擦這麼無聊的小東西都包了）

所以一定要讓刻苦耐勞金元植來一下哈哈哈哈哈

哈完之後我要不校稿（欸）然後好憂愁的來睡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