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bin / 我養了一隻貓 #15 (上)

10. 小心翼翼伸出手掌碰你

－ 一輩子的教學作業（師生戀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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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第一次見到李弘彬是他被姐姐帶著來鋼琴教室的夏日午後。

細碎的陽光伴隨著男孩溫暖燦爛的笑臉從門外晃了進來，原來舒適的冷氣房像被誰偷偷放把火，冷涼的空氣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熱氣。

鄭澤運從樂譜中抬頭想搞清楚空調是怎麼一回事時，主任拿著資料夾敲了敲他的頭，要他看好那個面生的小男孩。

我不是保母啊……

鄭澤運遲緩的抗議尚未順利成型，小男生便被丟到他面前，黑溜溜的斑比眼睛、亮得扎眼炫目的笑容掛在略帶嬰兒肥的小臉上可愛得讓他一瞬恍神。

有些過份刺眼了，無法直視。

他還在這樣想著，下一秒小孩已經順理成章爬上他大腿坐得端端正正，後腦勺頂著他下巴、用著根本不像小朋友的偏低聲線指著他桌上的樂譜說，老師這是什麼？

樂譜。

樂譜是什麼？

你姐在學的那個。

姐接學的不是鋼琴嗎？

……

懂樂譜才會彈鋼琴。

可是我沒學這個我也會彈鋼琴餒。

鄭澤運想不起來在聽到這句拖著奶音的童言童語後自己是不是不慎發出了類似嗤笑或任何不當的反應？因為小孩一收到他的反應就翹高嘴巴，氣沖沖地使出蠻力拖拉著他衝進姐姐的練習教室，大聲嚷嚷說姐接妳跟他說我會彈鋼琴啦老師不相信我。

也不是不信，就只是覺得所謂神童也不是隨便在路上抓就能遇到的啊。

他氣虛地對著被迫中斷教學、表情十分困擾的資深前輩解釋，有些無可奈何也有些心浮氣燥，小孩太委屈又不服輸的指控讓他有種做了什麼壞事的錯覺（但他明明沒有，笑一下也不算什麼滔天大罪吧）。

後來。

小孩蹦跳上椅子用他肥短的小手彈了一曲You’re my sunshine還順便配唱，因為聲音偏低加上氣極敗壞，整個曲子聽起來不甜美也不溫馨，比較像準備跟人吵架（姐姐還特別識相地自動讓位子給她親愛的弟弟，皺著鼻同仇敵愾對他說鄭老師欺負我弟我要跟主任說）。

小鬼真的惹不得。只是來打工的實習老師鄭澤運心裡想。

最要命的是後來那個惹不得的小鬼還成了他的學生。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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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他還是認為神童不是隨便在路上抓就能遇到的。

在他指導李弘彬三個月後被問起教學心得時，他又說了一次幾個月前的感想。

想表達的其實是小屁孩至今仍學不乖，每次在他教樂譜時就走神放空，等他賭氣把樂譜關上又笑得一臉純潔無害好學生的模樣，讓人恨得牙癢癢。

「那是因為你也是個神童嘛。」

主任投來的眼神顯然有怪罪的意思，感嘆的口氣幽幽漫漫飛進他耳裡，像在笑他後知後覺似的，讓鄭澤運忍不住歪了嘴角。

「天才看天才只覺得理所當然，因為你們站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當然不會認為他特別厲害。」

鄭澤運皺著眉，複雜迂迴的心情隨著迴旋在指尖的原子筆愈轉愈快。

「不過他光聽你彈過一遍的曲子就記得七八成，不覺得他未來不可限量嗎？我是說你好好教的話。」

主任動手打掉不停轉動的筆，唇邊揚起的角度帶點調侃的味道，又期待又奸詐還有更多的看好戲，像隻狡獪的老狐狸。

「別說得我好像不務正業啊……」

「讓他願意看樂譜不就是家長繳錢請你當老師的原因嗎？你不要怪他脾氣拗，你應該先反省自己教學失敗才對。」主任不勝噓唏的口氣實在太過欠揍，「績效考核太差我可是要扣薪水的哦。」

「……」

這才是重點吧。

真是夠會激勵鼓舞員工勝負欲的好上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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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鄭澤運第一次產生神童原來真存在在這世界上的想法，是在他因病請假兩個星期後久違的上班日。

其實也不是多煩惱教學進度，只是勞煩別人代課還是需要禮貌上關切一下上課狀況，原以為會獲得什麼李弘彬果然是神童啊、又或是你真的教好爛我要扣你薪水了這種極端發言，沒想到頭也不抬在教學評量上做紀錄的主任結論卻和想像相差甚遠。

「弘彬進步很多。」

……有嗎？他怎麼感覺不到？

「我本來以為這次可以扣你薪水了，結果卻失算。」

什麼意思？

「雖然本來就聰明，但會看樂譜後節奏感更好了。教學有成啊，鄭老師。」

主任的聲音聽起來很遠，遠得讓鄭澤運以為自己是不是感冒還沒完全痊癒，才會聽見不合理的幻聽。

為了確認自己沒有搞錯主任的意思，鄭澤運在等到李弘彬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本全新的樂譜，接著對小孩說，主任說我請假的時間他教過你這本裡頭的曲子了，現在彈給我聽聽。

李弘彬眨了眨眼，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鄭澤運，再看看新得毫無皺折的樂譜，沉默了極短的時間後，他擠出一如往常的傻笑，翻開琴譜第一頁嘴邊叨唸著主任說我有進步喔，老師不在我也沒有偷懶喔，然後彈起了曲。 

……幾乎沒錯。

只是照著樂譜沒有聽他示範，李弘彬錯的就只是少少幾個音，少得毫無討論的必要。鄭澤運腦中閃過主任信誓旦旦說著李弘彬就是個神童啊你不要不承認了的可惡嘴臉。

「這首曲子誰都沒教過你。」

「……」

「我說你啊。」

「什麼？」

鄭澤運閤上樂譜的手爬上後頸，指尖掐捏著因為新發現而緊繃的脊椎骨，問句說得有氣無力卻又斬釘截鐵。

「過去一年說看不懂樂譜都是騙我的。」

「……」

「為什麼騙我？」

吸了吸鼻子，小麻煩吞吞吐吐地嘟嚷半天，小手從琴鍵上滑溜下來乖乖放在膝蓋上，垂著腦袋始終用頭頂見他。

鄭澤運很難解釋現在的微妙心情，但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沒有生氣，僅管他口氣聽上去頗有興師問罪的意思，持平而冷調就像質問犯人不留餘地，李弘彬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也是情有可原。

他蹲下身，努力放軟了口氣又問一次，為什麼騙我？

李弘彬噘著嘴一臉委屈，連解釋的聲音都挾著濕氣，彷彿下一秒便暴風眼淚。

「因為老師老是對我愛理不理的嘛。」

「說不會的話，你就會跟我說話了。」

「雖然老師每次都一副我是笨蛋的樣子……」

……什麼神童啊，你除了是個小麻煩不就是個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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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他說要去當兵無法繼續教鋼琴時，小麻煩臉上露出了一種表情。

那是他從沒看過的、直覺不該出現在小孩臉上的表情（不只是李弘彬，而是任一個十歲孩童），充滿寂寞又孤單無助的，像個被遺棄的可憐小貓躲在小紙箱裡嚶嚶嚀叫。

李弘彬也確實躲了起來。

他一骨碌鑽進鋼琴桌下，順手將椅子拖了進去當成防禦，拒絕聆聽鄭澤運進一步的說明，以為只要選擇不聽選擇逃避，就可以假裝沒這回事。

十足的小聰明。

鄭澤運閤上眼輕嘆了口氣，太陽穴隱隱作痛。

明明自己年紀尚輕，但一遇上彆扭王李弘彬時常令人無所適從的反應就總有未老先衰的感覺。

「我只是去當兵。」他說。

「不是永遠不回來。」他又說。

「……你再不出來我就真的不回來了。」

鋼琴底下的小麻煩發出哽咽的聲響，鄭澤運又嘆了口氣，覺得那無力脆弱的哭腔像根魚刺卡在他喉嚨，讓他難受。

他不自覺放軟了嗓音。

「兩年後就會回來了。」

「放假的時候，也會來看你的。」

「所以不準趁我不在偷懶不練習啊。」

鄭澤運蹲了下去，視線穿過防備的椅子聚焦在鋼琴架下的小麻煩。

他漲紅著圓嘟嘟的臉蛋遲遲答不上腔，只是拿著手背猛擦如水庫洩洪的眼淚，然後不停吸著鼻水但還是無法抑制液體流下，哭得又醜又廉價，明明平常那麼受不了他的，這時候卻被哭得心都扭了起來。

「退步的話，以後就不當你老師了，聽到沒？」

「……」

「說聽到了。」

「老師才不要說謊！」小麻煩扁著嘴反過來控訴，聲音哭得都啞了，「你上次說要來看我比賽結果還不是騙人！」

鄭澤運伸出手，將臂膀靠在椅子上，勾起小指晃了晃。

「騙你的話，隨便答應你一個要求。」

「……真的？」

「真的。」

「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李弘彬猶豫了好半晌，在鄭澤運覺得手抬得都累了、想乾脆放棄當個耐性十足的師長時，小麻煩那沾滿鼻水淚水的小手卻慢吞吞摸上了他的，溫熱而濕潤，把大把大把髒兮兮的細菌全糊在他手上。

他閉上眼再睜開眼，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髒話，看見李弘彬圓滾滾的眼睛水亮亮的像玻璃珠透著燦光，澄澈透明得彷彿沒有一絲雜質。

他只是輕輕眨眼，便點亮了鄭澤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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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退伍後的鄭澤運後來順理成章成了鋼琴教室的正職老師，繼續教著李弘彬。

進入青春期的李弘彬身高瞬間抽高了不少，小時候的嬰兒肥也沒了，主任說他在學校是風雲人物，長得好琴也彈得好，後來加入籃球校隊後情書更是拿不完，最近很多女生來報名都是衝著李弘彬來的。

完全是活招牌啊。主任說。

聽著那些誇耀讚嘆的話鄭澤運卻半點也笑不出來，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你的腳怎麼回事？」

「……打籃球不小心扭到了。」少年輕輕擺手，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只是輕傷啦，過幾天就好了。」

少年走路的姿勢不太順暢，鄭澤運看著他拖著右腳一拐一拐地從教室門口移動到椅子上，心裡細數著花了多少時間。

從知道對方開始投入另一項嗜好後哽在喉頭的煩躁正急速升高，在清楚看見李弘彬坐下的瞬間因為痛而攏緊眉頭後，忍不住將鬱悶從鼻間哼出。

「對你來說，籃球和鋼琴哪一個更重要？」

「蛤？」

「你今天只是扭了腳，哪一天改斷了手呢？」

「什麼？」

「你學了那麼久的鋼琴是為什麼？」

李弘彬放在樂譜上的手有些僵硬，擅長看臉色的人讀出空氣間尷尬的分子，聳了聳肩試圖故作輕鬆地將話題不要導向太過嚴肅的場面。

「老師聽起來根本是在詛咒我會發生意、」

鄭澤運不刻意拔高卻意外尖銳的字句飛快中斷少年的解釋。

「不是都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嗎？」

「……」

鄭澤運從李弘彬手中抽走樂譜，在他面前沉默地將紙本閤上。

像是決絕地關上了溝通的那扇門似的，李弘彬忽然覺得面對一臉漠然的鄭澤運完全說不出話。

「沒有答案的話，那你就想清楚了再來吧。」

「反正那是你的人生，我替你操心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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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月底前繳交不會等太久的
請大家不要跟鄭老師一樣愛生氣又沒耐性（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