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圭 / My Little Cry Baby #02

#坐以待斃的反義詞是狡兔三窟


-

「對不起。」

那是男孩在搞清楚狀況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紅著耳朵臉色困窘的，低頭懺悔地絞著衣襬，眼底寫滿了懊惱。

金聖圭本來還想遷怒朝他發發火氣的，畢竟他現下的狀況只能用身心俱疲來形容，但做好筆錄解釋完那些狗屁倒灶的無聊原委，踏出筆錄室看到的是男孩抱著邊哭邊睡的李成烈輕聲安撫，嘴邊喃唸著對不起都是哥哥不好時，原來在胃裡燃燒的大火剎那消失殆盡。

大概是太想睡了吧，竟然將男孩瘦弱纖細的身影和很多年前抱著發燒的李成烈在大半夜掛急診的李浩沅疊在一起。

那種金聖圭好像懂又不太能感同身受的溫情，複雜地纏繞在每根神經裡。

「沒關係。」

所以就算有千百萬句責難想脫口而出，還是只能吐出三個字。

沒關係，因為你想做的是一件好事，只是你誤會了而已。而且他想，託他的福，這件事從此會被李浩沅當一件笑話想到就拿出來說嘴。

「我順便送你回去吧。」

他使了眼神，男孩立即乖巧抱著李成烈跟上，亦步亦趨。

坐在回家路上的計程車，氣氛尷尬得微妙。受害者明明是他，但男孩身上散發著誠惶誠恐的氛圍，看上去更像無辜份子。

金聖圭清清喉嚨，僅管累得只要三秒就能就地入睡，職業病使然他還是決定打破沉默。

「新搬來的？」

後來知道男孩報案的原因，是他從對面公寓將清晨六點那段慘案聽得一清二楚，當時他暗下決心再聽見一次就要當機立斷報警，果不其然兩小時後就如他所願再慘叫一次了。

「……對。」男孩緊張兮兮地重新將懷裡的李成烈調整睡姿，壓根兒不敢和金聖圭對上眼，「上星期剛搬來，本來想找機會拜訪您，可是房東太太說您作息好像不正常……」

「不正常？」

「欸，不是，我是說不太一定。」說著小心翼翼投來一覷。

看男孩侷促不安又扭捏的模樣不知為何讓金聖圭心情略為好轉。

「工作關係正常上下班是不可能的事。你還是學生？」

「對，剛考上這附近的研究所，所以才搬來這邊。」

才剛搬來就捅簍子。不過……

「課很滿嗎？想不想打工？」

大概沒預料到會有如此的突襲提問，男孩眨了眨眼，眉眼全是驚愕的問號。

金聖圭這時才算認真的看清楚男孩長相。有點太漂亮了，皮膚像凝脂一樣滑順，五官精緻得像洋娃娃一樣，眨眼的速度之慢就像電影慢動作般，夢幻得太不寫實。

要不是腦子裡還深刻記憶著不久前男孩從貓眼裡狠狠瞪視自己英氣逼人的模樣，也許他會做出像個女娃兒一樣的結論。

「打工？」困惑納悶全表現在臉上，僅管肢體故作鎮定，仍是不著痕跡地透露出內心驚慌。

想什麼全表現在臉上了，是個不會說謊的小鬼啊。

那樣最好。

「看你好像挺喜歡小孩，想說如果你有空就幫我帶小鬼，我會給你優渥薪資。」當然錢由事業做很大的李姓家長買單。

男孩一聽立即大擺臭臉，惹不得的氣勢從頭頂轟隆隆竄出。

「平常小孩不是你在帶的話那是誰在照顧？怎麼可以時常放小孩一個人在家呢？你知不知道現在治安不好，就算大樓有管理員也不能這麼有恃無恐啊……」

金聖圭伸手堵住了男孩咄咄逼人的嘴。

「所以我不是問你能不能幫忙帶他了嗎？」

那雙狹長的狐狸眼順成一道弧形，彎彎的，像是良善的詢問，搭配上唇邊略帶促狹的角度，蔓延成一種男孩無法看透的情緒，讓他滿是迷惑。

他好像嗅到了什麼計謀，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兩個月而已，時薪以外還有福利獎金，吃喝算我的，還有車借你開。白天小傢伙要上幼幼班你可以放心去上課，要是你課太滿沒辦法接他放學也可以先跟我說。」

男孩眨巴著杏眼，略顯秀氣的眉頭困擾地蹙起又緩慢地舒展開來。

金聖圭讀懂了那是什麼意思，於是趁勝追擊。

「你也不想看我們自相殘殺，一下他受傷一下我受傷，然後天天在隔壁聽我們早也叫晚也叫成天慘叫連連吧？」

「……」

「答應就點點頭？」

甜膩的詢問是上揚的鼻音，軟軟黏黏的飛進耳窩，男孩像著了魔一樣順著對方的話術點了點腦袋，隨著動作這才意識到對方纖長的手指還抵在自己嘴巴上，不小心又尷尬地紅了耳廓，一隻手慌張地亂比一通。

真容易緊張。

像發現什麼稀有物種，金聖圭得逞的眼狡黠地瞇起，刻意以極緩慢的姿態收回自己具威脅意味的手。

「哪對了，親愛的小保母叫什麼名字啊？」

「……成種。」

「成鐘？」

「是李、成、種。」

/

金聖圭幾乎是一進門身體便自動開啟馬鈴薯泥模式，連外套也沒力氣脫，脫了鞋就近埋入客廳沙發中，渾身乏力的虛脫感從腳底竄通四肢百骸，像沒了骨頭似的軟綿綿癱成一團，更別說是招呼新保母進屋介紹環境交待事情。

於是孤苦無助的李成種只得卡在玄關處不得動彈，有些猶豫自己該跟著脫了鞋登堂入室，或是轉身就走回自己對面的公寓。

一起卡在玄關的李成烈左手被李成種乖乖牽著，右手摀著肚子一臉委屈。

早上沒吃早餐，後來跟著去了警局所以也沒有幼幼班十點的點心時間，折騰老半天回到家都下午一點了午餐依然還沒吃，現在照理說應該負責照顧自己的長者癱軟在沙發上落地生根，大有睡到天荒地老不餵食他的可能。

「圭把拔我肚子餓了。」

金聖圭上半身從沙發表層彈跳起，神情有些恍惚迷濛，李成種不太確定那0.1公分的眼縫究竟是睜開或是閉起。

「小保母，」他又垂軟回沙發上，這次改成側躺方便和新聘請的員工談話。「你會煮飯嗎？」

「……會。」

「那會炸豬排嗎？」

李成種又臭臉了。

「會是會，可是你剛在車上不是說你最近都在加班熬夜飲食不正常？放鬆後就吃油炸品不好吧？」

實在也不想嘮叨，尤其對一個剛認識的人，但面對他不自覺就會被開啟管家模式。

「可是李小烈喜歡。」

右手被小孩突地握緊又鬆開，李成種低頭看了看小傢伙頭頂髮漩，又看回努力維持清醒姿態的雇主大人，臉色緩了下來。

「如果你要煮湯，李小烈不喜歡大醬湯。」金聖圭聲音全悶在沙發皮層裡含糊成一片。

他也沒說他要煮湯啊，炸豬排就夠麻煩的了。

「我知道了。那金先生沒有特別想吃的嗎？」李成種看著親愛的雇主又把腦袋瓜滾回沙發內側，現在只能盯住他一顆後腦勺。

「叫哥。」

「嗯？」

「叫哥。不要金先生。」

李成種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對於對方明明快陷入昏迷狀態卻仍對無關緊要的瑣事意外堅持。

「哥沒有特別想吃的嗎？」

「……大醬湯。」

欸？

這人怎麼這樣！

「煮好再叫我。」

說完，在李成種還沒清楚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沙發那頭已傳來平緩穩定的呼吸聲，表示他親愛的雇主大人只花三秒即刻進入睡眠狀態。

「可是……」我才剛搬來啊連怎麼坐公車去學校都不知道呢。

「圭把拔的錢包都放在屁屁後面的右邊口袋，車鑰匙喜歡丟在鞋櫃上，他開的車車停在地下室一樓是黃色金龜車。我最討厭黃色了哼。」

李成烈蹭開李成種牽著的手，自動自發脫了鞋跑去尋找所謂屁屁後面右邊口袋裡的錢包，慎重地確認完錢包餘款後，肥短小手摸索著用力抽出被壓在金聖圭肚子底下的小被被攤開再幫忙重新蓋上。

小蘿蔔頭歪頭想了想，又蹦跳著尋找藏在電視櫃中的搖控器打開冷氣，設定理想溫度24度最舒服，接著再伸出小手摸進金聖圭外套左邊口袋裡翻出手機回到李成種跟前。

「成種葛葛電話號碼要輸入進來。」

「……好。」看得有些愣神的李成種依言行事。

輸入號碼的時候李成烈又從小書包裡翻出紙筆，一筆一劃在白紙上寫著圭把拔我跟成種葛葛去買午餐喔有事情可以打成種葛葛電話成種葛葛有輸入進你的手機裡頭錢包跟車車我們都拿走了！

p.s.我最討厭大醬湯了圭把拔大壞蛋哼！

雖然語法不順字眼過多重複還有動詞表達不精確，仍掩飾不了李成烈看似任性卻又藏不住的貼心。

好像有點可愛。尤其當他把小紙條折成小飛機插在金聖圭頭髮裡的時候，李成種忍不住噗嗤笑了出聲。

惡作劇的李成烈眨著大眼睛看了過來，討巧地露出牙齦笑得一臉開心。

不只有點可愛。
李成種已經忘記了所謂計謀的味道，滿心滿眼開滿小花，沈浸在新手小保姆的喜悅中。

-






再次強調我不是要寫完它的意思！
（要講幾百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