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11日 星期一

Tontaro / Obsessed

 


Tont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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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燦榮Anton x 大崎將太郎Shot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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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炤熙看到李燦榮在排練室的時候先愣了一下,反覆確認手機顯示的日期,才抬頭看向以一個失魂落魄之姿低頭彈琴的人。
他清了清喉嚨,確保自己音調和藹可親平易近人。

「你怎麼在這裡?」
李燦榮聞聲看過來,「快比賽了,不是你們說要加強練習的嗎?」
「那是朴元彬說的。」
李炤熙馬上想撇清責任,就聽見對方沒好氣的冷哼。

「好雖然是要加強練習沒錯但、」李炤熙欲言又止,抓抓亂糟糟的頭髮斟酌用詞,「但你今天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吧?」
「蛤?」
李燦榮的耐性正在急速下降,李炤熙不得不加快語速。
「那個、今天不是將太郎哥的生日嗎?」

他看見李燦榮像是被雷劈到這一刻才回過神,瞪大那雙本來就不小的眼睛,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下一秒男孩驚慌失措地抓過手機越過他身旁疾步離去,捲起一陣強風,瞬間消失在視線的盡頭,排練室裡只留下他大聲咒罵的髒話。

真難得聽到家教甚好的李燦榮口吐芬芳。李炤熙揉揉被撞疼的肩頭,想著這真是今年的十大不可思議。而且聲音還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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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晚上八點。
李燦榮找不到大崎將太郎。

他從下午五點直到現在陷入鬼打牆的狀態,對方電話沒有接,訊息沒有讀,租屋處按了門鈴沒人回,SNS人間蒸發超過24小時,甚至把習慣留給他的備份鑰匙藏起來了。他只能隔著一扇門急出一身冷汗,握著手機的手都在抖。
手機只剩下不到15%的電量。

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大崎將太郎會在哪裡?
他邊思索對方可能去的地點與可以聯絡的友人,對面剛下班回來知道他是誰的鄰居見他在降溫的11月只穿著單薄的針織忍不住關心,進屋前小心翼翼詢問將太郎最近是不是很忙?早上見到他的時候感覺瘦了一圈,氣色好差。

大崎將太郎不是會輕易將疲態顯露出來的人。
正是知道他不是,李燦榮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殘忍。上次見面的畫面像老舊的電影一幀幀在腦海中格放,他該有多壞多可惡,才會仗著年長者總是過份溫柔的溺愛綁架對方,在那人不停的退讓中留下一道道傷疤。

他們沒有吵架,但他們都知道那是兩人交往一年多來最接近吵架的一次。
最終沒有變成喧囂與爭執,是因為李燦榮選擇逃避轉身離開,關上耳朵假裝沒聽到大崎將太郎細如蚊蚋、滲著水氣的自嘲,並錯誤解讀他臉上的安好是真的沒有事。

起因是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他和李炤熙、朴元彬組了個樂團,一開始只是玩票性質,卻糊里糊塗一路過關斬將闖進全國決賽,層級一不同,心態上便轉換許多,得失心重又求好心切的朴元彬逼很緊,隨著時間推進與革命情感累積,又關係音樂專門高材生的自尊,少年們也燃起好勝心。

不想輸。都走到這一步的話,就不想要輸。
負責編曲的李燦榮把自己關在排練室待了很長的時間,長到除了課餘時間他還翹了不少課,不太記得吃飯,花很少時間睡覺,甚至忘記聯絡大崎將太郎。

鄭成燦找來的時候他還在改譜,獨自一人時總習慣開著昏黃的燈,讓他看不清長者那張好看臉蛋上的厭煩。他扔來一個餐盒,居高臨下的姿態像在睥睨。

「你是國中生嗎?還記得學分記得自己有男友嗎?」
鄭成燦聲音聽起來很遠,又轟隆隆近得像在他腦袋敲鼓,震得他不舒服。
但他還是從恍惚的小宇宙回神抓住關鍵字,他看了眼餐盒,認出來那是他跟大崎將太郎今年春天趁著好天氣去野餐時一起買的。

李燦榮摸了摸餐盒圓潤的稜角,「……太郎哥拜託你的?」
「你還記得大崎將太郎是你男友?」

鄭成燦嘲弄的語氣刺得讓他發昏,連帶勾起不好的回憶。

「他幹嘛不自己來?」
「蛤?」鄭成燦簡直不可思議,只能無語。
「你不要接近太郎哥。」李燦榮負氣的警告從緊咬的牙縫間流瀉。

連日的壓力和緊繃太久的神經,都讓他無力感與煩躁無限加乘。
他想到眼前這個人曾經是自己最強大的情敵,當時全世界的人都以為鄭成燦和大崎將太郎要在一起,大概就差那麼一點,他就會從自己手上搶走那份珍貴的喜歡,便覺得夢靨又從胃裡掙扎著爬起來,掐住他咽喉。
然後這個如果可以他此生不想再看見的討厭鬼,現在被他喜歡的那個人託付來轉達關心。

李燦榮不能理解。
他整個人都踩在壓力崩潰的邊緣,隨時可能傾塌,他不懂為什麼會冒出這個人來雪上加霜。

「真好笑。」鄭成燦也真的被氣到笑,「你一個失聯五天的人是用什麼立場叫我不要接近將太郎。」

五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是一個可以被責怪、卻也可以被體諒的時間。
他可以用最好的詞彙解釋付出的努力與追尋的目標,把自己包裝得理直氣壯沒有破綻,他直覺大崎將太郎會懂,他也相信他會懂,但也許正是他太清楚另一半包容的底線會任憑他的得寸進尺不停向後退,他才會在這段時間裡忘了基本的聯繫。

他只想到自己。
然而鄭成燦說,你別鬧了。

他後來帶著沒吃完的餐盒用備份鑰匙打開了大崎將太郎家的大門,那人像被忘記在家許久的小動物,眼裡的受寵若驚讓李燦榮的心臟被揉得軟爛。
年長者臉上毫不隱藏的喜悅像溫柔燦亮的月亮,柔軟得仿佛能滲出蜜,他愈意識到那份透明玲瓏的心意,就愈加深內心的罪惡感像滾燙的熱水,隨時會灼傷對方。

李燦榮開口想道歉,又因為少年的彆扭和不善言辭而沈默,心情皺巴巴地像球紙團,不知道該從何熨燙平整。

大崎將太郎迎上來,伸手好像想擁抱他,臂彎展開的空間剛好能安放下不安的自己,最後卻只是拿走了他手上的餐盒。
他察覺餐盒的重量,不著痕跡地輕皺眉頭,扯著唇角問不喜歡飯糰嗎?我記得你上次說好吃,還是我下次、

「……為什麼讓鄭成燦幫忙?」
「什麼?」
李燦榮不想在這時候說這些,他明白這些找碴無濟於事,也只會讓事情朝不對的航道前進,但他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他拴住對方的手腕,近乎是蠻力的程度。
「你明明可以找很多人幫忙,為什麼偏偏是鄭成燦?」

大崎將太郎微張的唇看上去有些困惑有些為難,他低下頭,長長的瀏海掩蓋他眼裡的情緒,讓李燦榮無法解讀。
他或許也沒有真的想解讀。下午鄭成燦的數落如芒刺在背,無時無刻不提醒李燦榮這段時間的荒腔走板與不負責任,他清楚自己該道歉,卻又堂皇地拉不下臉,好像各打五十大板就能讓染黑的自責感能可憐地消磨掉一些。

「那燦榮為什麼都不跟我聯絡?」
「……」
「你連一句我很忙都沒有跟我說。」大崎將太郎想試著抽回手卻是徒勞無功,只好無奈地苦笑,手腕被烙下一圈紅。「成燦要我轉達恭喜,說你們樂團進了全國決賽,在系裡是大新聞。他說大家都知道你們幾個人很拼命在練習。」

李燦榮屏住呼吸。

「大家都知道的事,只有我不知道。」
「……」
「我連說早安晚安都沒有人回,我不知道要怎麼轉達恭喜。」

李燦榮終於鬆開了手,在大崎將太郎的注視下踉蹌後退了兩步,拉開兩人的空間。他看見對方的視線落在彼此的空隙,彷彿在計算這段距離有多遙遠,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沒預想過在這個時刻窺見向來游刃有餘處變不驚的年長者原來也有脆弱與委屈的那一面,他應該是明亮的、時刻帶著飽滿的幸福,他怎麼會強顏歡笑,而那個加害者竟是自己。

李燦榮被巨大的自我厭惡狠狠抓住腳踝往下沉,陷入無底幽暗的深淵。

「我以為我會有點不一樣。」
大崎將太郎打開餐盒,裡面沒吃完的飯糰掉了出來,落在地板上滾了好幾圈,就像他雜亂無序的心情,滾啊滾的,不知道終點在哪裡。
他慢吞吞蹲下身撿起飯糰,嘿地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笑聲,輕快到戲謔。
「原來我也沒什麼不一樣。」

最終李燦榮還是沒把真正想說的話說出口。對不起哥不要生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最後說的是對不起但我真的很忙。

年長者死死盯住手上的飯糰,在安靜很久後抬頭笑著對他說,好,我知道了。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

但他們都知道有些事情正在發生。

李燦榮終於記得透過訊息報告行蹤,但大崎將太郎的回覆就像訓練有素的客服人員,掐著一份客氣卻不冷漠,用詞精準讓人無從挑剔他的反應。
他為此心神不寧,內疚與矛盾隨著時間慢慢堆疊累積,編曲不順,上課分心,樂團練習時彈琴還被朴元彬攻擊沒有感情。

李炤熙來練習室的時候,李燦榮正因大崎將太郎超過18小時連罐頭訊息或敷衍貼圖都沒回的事情苦悶,陷入煎熬的火烤地獄,手足無措。
他怎麼也沒想過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強烈的愧疚與失敗感就像沈寂許久的未爆彈,在他胸口熊熊炸開。

他疲軟跪坐在大崎將太郎家門口,幾乎絕望地撥通那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在不抱任何期望的心情下電話被很快接起,他以為他看見了希望,卻只是另一次失望。

「太郎、」
「李燦榮?」

是沒什麼印象的男聲。
他有瞬間閃過不悅,想著電話那頭聲音的主人是誰?心裡頭烏煙瘴氣,又想還好不是鄭成燦。還來不及細思就被那頭背景音裡失真的啜泣聲拉回神,讓他想確認對方身分的念頭馬上消失。

「是太郎哥在哭嗎?」他問得小心,掐著手機年呼吸都在顫抖。
「喔,你還記得你太郎哥。」
李燦榮覺得自己快發瘋,心臟哽在喉頭隨時可能跳出。
「……太郎哥怎麼了?」
「真好笑,你怎麼問我?你要問你自己吧。」

那說不上友善的男聲像是促狹又像在生氣,他聽見對方壓低音量警告旁邊的人別再讓將太郎喝酒了他剛剛才吐了一次,懸著的心再次被拋到高空。

「馬上過來。」
那頭下完指令便報了一串地址,李燦榮聽出那是大崎將太郎上班的舞蹈工作室。
「來帶將太郎回家。」

/

李燦榮抵達工作室的時候就看見現場一片狼籍。

大量燒酒空瓶,沒處理乾淨的嘔吐物,癱軟在沙發上的金廷祐,以及翻著白眼的李楷燦。
唯一清醒的李泰容看上去很不爽,像隻袋鼠媽媽把醉酒的人像護寶寶一樣摟在懷裡搖,就算看見欲言又止的李燦榮也無動於衷,沒有放下的打算。

「你知道為什麼我要幫將太郎接電話嗎?」
李泰容揉了揉眉心,簡直恨鐵不成鋼。
「他怕你死守練習室沒交作業被當,所以熬夜幫你趕報告,還拜託你學長審稿,最新的煩惱是怎麼幫你把報告交出去但不被你發現。」

李燦榮說不出話來。
他招不到計程車只能一路狂奔過來,跑到喘不過氣、雙腿都感覺不是自己的,明明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因過度循環在沸騰,呼吸的空氣卻是冷的,因為他看見大崎將太郎臉頰上未乾的淚痕。

「這麼重要的生日你也能忘記。」
「你哪根蔥讓他熬夜趕報告還為你哭。」
「是不是他太好了,才讓你得寸進尺。」

李泰容的眼神鋒利得像把刀,聲音卻輕輕柔柔就怕吵醒了終於哭到睡著的人。
但李燦榮想,真恨不得就那樣被對方千刀萬剮,他活該他罪有應得他值得下地獄。

「你如果沒那麼想要,多的是人排隊喜歡他,不要浪費他的時間。」
李泰容語氣輕描淡寫,卻像把箭重重擊穿他心臟。
「不是……」
「對啊像是鄭成燦。」插嘴的是李楷燦,他不知何時已經晃過來靠近比他高出許多的男孩面前,思考怎麼出拳才能更有攻擊性。

李燦榮抬手抵住被箭擊中的胸口,視線朦朧起來。
他下意識用掌心用力地往內壓,想把箭頭更密實地堵住,避免看不見的傷口愈破愈大,會把他的懦弱卑鄙幼稚、與更多的悔恨曬在眾人面前。

「我喜歡大崎將太郎。」
「是嗎?有多喜歡?我們怎麼都看不出來。」李楷燦輕蔑地發出笑聲,像聽見了什麼笑話。

李燦榮的愣神只有一秒,但那一秒已足以讓他閃過許多錯綜複雜的情緒。

或許大崎將太郎也是這樣問自己的。
等不到回覆,很多擔心,也會傷心,怕給得太少,又不敢給得太多,因為他不知道年下的喜歡是實心還是空氣,是多的還是少的。那一天他故作晴朗地說他知道了,明媚得像放晴後的彩虹,但心裡可能正下著傾盆大雨。他卻沒有聽見陣雨的雷鳴,沒有及時為他撐傘。

他該是一個多失格的男朋友。

李燦榮又挫折又沮喪,他清楚這些話在那個時候早就該說,十遍、一百遍甚至一千遍,現在清醒的人都不是他真正的聽眾,但他仍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字清晰,就怕慢了一秒他的心意會被說是假的,他恨不得跟全世界宣告。
「我最最最喜歡大崎將太郎了。」

落下肯定句的句點時,李楷燦的下鉤拳也狠狠撞上他的臉。
他嚐到嘴角鐵鏽的腥味,疼痛從左臉迅速蔓延開來,火辣刺痛得讓人難受,但比起錯愕與強烈的痛感,李燦榮得到了更多的清醒與救贖。他咬了咬牙。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們陪伴他。」

李楷燦發出嘖聲,受不了這種被迫收看的膩人告白。
「戀愛的人真麻煩。」
「單身狗的麻煩也是不遑多讓。」李泰容吐槽,喜湊熱鬧的人欣賞完整齣狗血戲碼,總算願意把懷裡的寶寶物歸原主。

他擺擺手,指揮來不及把血擦掉的男孩把人帶走。
李燦榮把人攬入懷裡時大崎將太郎察覺哪裡不同,直覺反抗了好一陣子,結果半夢半醒間動作太激烈又吐了第四次,不偏不移全落在男孩身上。
剛揍了人心情正好,再繼續目睹報應現場的李楷燦樂不可支,只差沒拍手大喊Bravo。

「活該。」李楷燦很開心。
「活該。」李泰容也很開心。

李燦榮把吐完更癱軟沒骨頭似的人好好地摟住,已經顧不得自己上衣全是夾雜了胃液和酒精發酸發臭的嘔吐物,用袖子輕輕擦拭大崎將太郎唇角,看他眼皮下的黑眼圈,心疼得要死。
誰叫他確實活該。他就罪有應得。

但這一次他不會再忘記幫雨中的人撐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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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看完實況心情很好的李楷燦抖內了一支影片給他。

「楷燦吶,你說燦榮是不是遲來的青春期啊,所、所以才突然這麼叛逆?可是、可是他都長——麼——高了欸,他青、青春期,不是應該早就結束了嗎?」
「我是成熟的大人了,我我、我是不是不應該幾天沒聯絡就耍脾氣啊?」
「可、可是、可是我也怕寂寞啊……這樣不、不可以嗎?會被討厭嗎……」

大崎將太郎愈說愈小聲,句子混著灼燙的燒酒吐了第一次,唏哩嘩啦的伴隨著小貓似的哭聲。
李楷燦本來還覺得可愛,反正朋友的感情事問就是分手,他都當好笑的情況劇看待,但看著滿地嘔吐物後他暫時是笑不出來了。

「他是不、是不是猜到我故意叫成燦去找他……」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內……呵呵偶真的、真的是好不會談戀愛內。」
一吐完他又乾掉了第六瓶燒酒,整個臉紅通通,講話開始大舌頭混入熟悉的日本用詞。
「太喜、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打咩?」他打了個酒嗝,夾帶一聲緩不過氣的嗚咽,「會讓對方覺得好生氣好生氣還有、還有……」

他突然卡詞,太苦惱韓文的正確用詞動手錘了錘自已腦袋,正在抽衛生紙準備收拾殘局的李楷燦嚇一大跳衝上來抓住他,罵他沒事打自己幹嘛、要打也是打李燦榮他也要幫著一起打。

「我生日了也沒提醒他喔……」他對李楷燦露出天真無邪的笑,想獲得表揚,「我有好努力不讓人家覺得負擔內,我十天沒吵燦榮了喔!我是不是很棒!我沒有因為寂寞就煩他喔!」
「你就來煩我,要我看你幫他寫的報告。」李楷燦沒好氣,用手擠壓那團白色麻糬。
「因、因為楷燦是他優秀的學長嘛呵呵呵……」

呵個屁。李燦榮最好沒交報告被當掉算了臭小鬼。
李楷燦勉勉強強才忍住沒講狠毒的詛咒,結果大崎將太郎又不知道哪裡摸來第七瓶燒酒,咕嚕咕嚕像喝水一樣灌進身體裡,水牛是不是?他終於忍不住嘴癢。

「你怕他覺得負擔幹嘛幫他寫報告,就不怕他嫌你多管閒事?」
「哇真的內……」大崎將太郎瞪大眼猶如醍醐灌頂,下一秒就愁眉苦臉,「我、我是不是真的很白痴……呵呵我果然好白癡……」

本來是想好朋友拼酒會很好笑、日後可以回味才錄影的,沒想到被戳到痛處的大崎將太郎眼淚像不用錢似的滴滴答答往下掉,又哭又笑一發不可收拾,整個紀錄都不有趣了。
李楷燦簡直恨死自己一時嘴快,一個頭兩個大想讓金廷祐加入安慰聯盟,但酒量極差的人早昏迷陣亡,想搬李泰容當救兵又發現他翻著白眼在通電話,然後眼淚像水龍頭壞掉的大崎將太郎,不知何時又開了第八瓶燒酒,抬頭猛灌一下就乾杯。

李楷燦聽見李泰容壓低聲音憂心忡忡地警告他別讓傷心欲絕的人繼續喝酒。
你看現在這狀況是我能控制的嗎!他崩潰哀嚎,海豚音大叫將太郎已經吐三次了才不是一次,邊手忙腳亂攔截酒鬼的第九瓶燒酒,現在只想狠狠揍那個叫李燦榮的小王八蛋幾拳。

不對,幾拳還不夠,他絕對是還要助跑50公尺飛踢他才能洩恨!

/

大崎將太郎醒來的時候就是聽到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酒後糗態不停在耳邊放送。

宿醉讓他頭痛欲裂不太能思考,但他還是聽得出來那個黏糊糊又哭又笑發酒瘋的聲音是誰的。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反覆動作無數遍才確認這不是幻覺或做夢,也順便確認了現在躺的床是誰的。鼻腔裡是又熟悉又讓人想念的味道,大崎將太郎搞不清楚是因為酒精副作用還是喝醉的影片太丟臉,才讓他眼睛有點發酸。

李燦榮又在重播那段酒後鬧事的影片,不確定在他醒來以前究竟看了多少遍。

大崎將太郎想起昨天在大開殺戒把燒酒當水喝前,李楷燦勸告他除非你是金廷祐喝醉了就睡覺不然你絕對會後悔。不愧是高材生,準確預言他現在面臨的窘境。
就算是成熟的大人也不想清醒面對巨大的羞恥感,他思緒混亂,尚未整理好怎麼面對李燦榮的心情,逃避雖可恥但有用,大崎將太郎果斷選擇了裝睡。

大概是察覺他呼吸節奏不同,李燦榮終於按下暫停,影片裡大崎將太郎那句「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打咩?」戛然而止。

男孩湊過來用手背確認他額頭溫度,指尖順著臉廓一路往下,冷涼的體溫讓大崎將太郎下意識瑟縮了下、眼尾顫動,但仍然沒敢睜開眼睛。
李燦榮替他重新整好棉被,左手鑽進被子裡找到他的再輕輕覆上,輕盈柔軟得就像團棉花,好像會把他這十多天來的不安與動搖輕輕接住。

大崎將太郎總覺得自己的喜歡是細碎的沙,過去被珍惜地捧著,也可能隨時會從男孩指縫灑落。
日本人與生俱來的敏感細膩與擅長閱讀空氣的能力,都讓他對於這份感情過分小心翼翼。

他的喜歡從來只有零與一百,沒有中間值,一旦認定就會燃燒殆盡,以前是舞蹈,現在多了個李燦榮。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既是他最大的優點,也是他最大的缺點。
他總煩惱年下對於汲取愛情與追求自由的平衡點,而他是成熟的大人,不想讓對方覺得沈重,所以他會逼迫自己有限度地釋放那份喜歡,節制地表達控制欲,節制地任性,偶爾小小的貪心,不敢讓慾望像氣球無限膨脹直到爆破。

找鄭成燦送餐盒,把備份鑰匙收起來,關掉訊息通知,客氣地回應每一次報備,都是他在這段時間內做出的最無聊的小心機與最大的抗議。

「他那麼欠揍你最大的抗議就這樣?而且你還幫他寫報告!你都沒有幫我寫報告!」金廷祐昨天睡著前怪腔怪調大聲疾呼不公平。「我還幫你買酒!請李燦榮付我酒錢!」

對啊。真是不公平。
他那麼喜歡李燦榮,但李燦榮真的知道自己那麼那麼喜歡他嗎?

——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打咩?

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李燦榮,又在來來回回放送這三秒內容。
大崎將太郎愈聽愈覺得自己委屈,左手被握得沁出薄薄的汗,溫熱又濕黏,他數著如雷的心跳,直到第一百下終於鼓起勇氣想面對,就先一步被好用力的十指緊扣,掌心彷彿要被燙傷。
他聽見李燦榮吸鼻子的啜泣聲。

他恍惚想起交往前李燦榮抿緊下唇在櫻花樹下問自己,比起喜歡鄭成燦,哥是不是更喜歡我?哥比較喜歡我吧。用的是肯定句,眼眶裡的珍珠卻像隨時會落下,像隻委屈巴巴的小狗。

對啊。是比較喜歡你。
那你有比較喜歡我嗎?
不知道。這真是不公平。

大崎將太郎在心裡嘆口氣,懊惱著自己的不爭氣,然後緩慢以一個被抓住手的彆扭姿態坐起身。
他看向李燦榮,那人總是好看透亮的眼睛腫得一塌糊塗。

「……所以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不行?」
李燦榮終於關掉影片,他抬頭看著自己面前真實的那個人,搖了搖頭。
「才沒有打咩。」
「……」
「那我可以繼續喜歡太郎哥嗎?打咩嗎?」

李燦榮學著將對方日韓交錯的語法回答,抓著自己的手好小好小地搖了搖。大崎將太郎愣了一下,覺得這人真是可惡,明明那麼懂得討好自己的方法,卻還是讓自己難過。
而自己又那麼心軟,明明有那麼多計較,那麼多介意,在李燦榮面前卻不值一提。

「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好喜歡你。」
「不當成熟的大人也沒關係,哥本來就可以對我任性。」
「覺得我不好就生氣,是我的錯就罵我打我都可以。」
「我就活該。明明是自己不對,還讓你傷心。」

李燦榮一下子說了好多話,聲音困倦低啞,但每個字都裹著黏稠的蜜糖,將小小的歉意滾成大大的雪球,滾啊滾的在大崎將太郎面前融化成一地蜂蜜。
他才注意到他唇角紅腫的撕裂傷,眼裡的血絲,還有沾染了自己嘔吐物的上衣。

「……所以哥不要說打咩好不好?」

沈默籠罩在小小的空間裡,李燦榮尾音因為緊張而分岔,另一隻手侷促不安地掐著自己衣角。
大崎將太郎抽回自己被緊握的手,這一次李燦榮沒敢反抗,他只是小小地倒抽一口涼氣,指尖傳來滿滿的依戀與不捨。

「我好討厭你。」

李燦榮不敢呼吸,怕連呼吸都會撞碎這恍若隔世的寧靜。
他只是嚐到眼淚的鹹味。

明明有那麼多計較,那麼多介意,但這些那些不安的情緒與自我懷疑,也總是輕而易舉被這個人撫平。
喜歡這件事,從來就是這麼不可理喻。他總是覺得不公平,但又想是因為李燦榮,他才願意放下那些不公平。

「真的好討厭你。」大崎將太郎有點嚴肅地又重複了一遍。
然後他有氣無力地展開臂彎,那個熟悉的空間總能安放下李燦榮,這一次男孩不再猶豫,急急地將自己塞進去,和對方緊密地貼在一起,不留半點縫隙,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能感覺到對方心臟真實地因為自己跳動。

室內暖氣充足,大崎將太郎昨夜餘下的酒精隨著熱氣從毛孔蒸發,熏得李燦榮頭暈目眩。年上慢慢收攏了擁抱,像是安撫小狗一樣順著他的背脊。

「但是我也最喜歡你了。」

李燦榮聞到太陽放晴的味道。
他再也不會讓那場雨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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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bsessed是今津涉的歌,主要在講立陷愛的狀態
將太郎出道前擔任過他的舞者
借來用一下(?

以及為什麼李燦榮一出現文章就要爆字數啊啊啊

5 則留言:

  1. 這篇真的好長長到薪偷還分了三段才偷看完(?)
    但李燦榮我原諒你(憑什麼)托您的福才有這麼長的文可以看喜呀哇ㄙ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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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但我要拉紅布條上面就寫李燦榮我不要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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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女神,請問這是你繼我愛你2017後的最新代表作嗎?(蛤)
    這樣我以後想複習您大作的同時,必看的清單又增加一篇ㄌ

    雖然到現在還是搞不太清楚誰是誰只知道Anton但還是看得心揪揪餒~是我太F嗎?是嗎是嗎?
    太喜歡一個人真的傷身而且有極大可能會傷心,不過正是因為就算會痛會受傷卻還是栽進去才更顯得珍貴吧?
    然後沾了嘔吐物的衣服不先換掉再抱抱ㄇ?難道是裝可憐招數?(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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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好好笑,上完廁所忽然想到應該是2013哈哈哈哈哈
      2017是什麼意味不明的時間點我怎麼自己都不知道
      腦子真的不太好,只好再去複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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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好好笑偶才剛開始要寫Riize已經要迎來代表作了嗎😍
      我真是何德何能不會開始走下坡吧(呸呸呸)
      但您真是小偵探~我必須說對啊李燦榮不換衣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他就是很懂討好他哥的一百種方法
      非常可惡我要去揍他

      又、2017我也是有寫出明圭床戲的不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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