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圭 / 告訴你一個秘密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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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金明洙和所謂美少年八竿子打不著。

自然捲蓬蓬頭，瀏海長得蓋住星星夢幻眼，因為害怕自己卡通音被取笑所以不喜歡跟人講話、就算沒辦法要發音也裝出奇怪的低沉聲，思想奇異活在自己小世界，鉛筆盒裡只有黑色的筆身上只有黑色的衣服，感覺有點陰沉可是寫字又喜歡彎圈圈裝可愛，輕微阿宅傾向。
沒什麼朋友好像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陰沉的金宅男所從事最陽光的活動，就是放學後抱著吉他上頂樓自學練習。
偶爾心血來潮他會開金嗓用扁扁的聲音哼歌，怡然自得地自彈自唱，直到太陽下山才收拾書包回家去。

然後那一天，金宅男才彈了幾個小節，就被人用東西丟後腦勺。
非常痛。
金明洙才剛哎喲完還來不及把剩下的反應做齊，兇手就單腳咚咚咚跳著出現在跟前，挾著老大不開心的氣壓撿回剛剛拿來攻擊人的兇器帆布鞋。

「你吉他彈得很爛。」
金明洙聽見那個人非常嫌棄地抱怨。
「我寧可聽你唱歌也不想聽你彈吉他。」
那個人更嫌惡地再投訴。

金明洙抱著吉他縮了縮肩膀。
從長長瀏海的縫隙間他發現對方應該是高年級的學長，因為制服口袋上的三顆星星隨著對方動作正閃閃發亮落在前方。
大概是學長的人擅自盤腿坐在他前面，右手朝他伸了出來，鼻子輕輕哼了兩聲，黏稠的尾音在蓬蓬的自然捲層層過濾後聽起來有點撒嬌，像極小朋友鬧脾氣的高揚音，任性卻可愛。

僅管沒有再更多的交流，但不擅交際的金明洙卻意會得出來對方需求，乖乖將懷裡的吉他遞交出去。
「我是自學的……」
不知為何感覺有義務替自己很爛的技巧辯解，好像解釋了對方就會聽進去然後不再哼他一樣。

三顆星學長垂著頭調整吉他，背對太陽，夕陽光暈在他身後繞成一個圓圈輕輕綻放，橘黃色光圈散落溫溫暖暖，有些短的頭髮被柔和了線條，視線順下迎上纖細修長的手指，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漂亮的關節正摸索著琴絃試音。

「我也是自學的。」學長說。
說完他好看的手指彈起了吉他，輕聲唱起了NELL的歌，

不是太厲害高超的歌唱技巧，清晰甜膩的聲線反襯略帶傷感的歌曲，像將太多情緒碾碎曝露再集合，在空氣間散落著淡淡無以名狀的寂寞。
清冷疏離，卻像漩渦般將他捲入。
要令他窒息似的。

感覺有什麼閃電或是殞石再次打在後腦勺上。

金明洙還在想這場景似乎被自己堆砌得有些太夢幻，但其實學長長得一點兒都不夢幻啊。他甚至眼睛小小的像沒張開，眉頭皺皺的有點衰，皮膚白但骨架不是特別纖弱，和所謂夢幻似乎差了十萬八千里。
可是不知為何這個畫面卻纏纏繞繞烙印在視網膜上揮之不去，耳窩裡跳動著對方清亮的音符，心臟像被抓在手心高高拎起，有些刺激有些疼。

坐在面前的人一分鐘前還在攻擊自己，一分鐘後自己卻像小傻子一樣痴痴望著對方的手指發呆。
當他把歌唱完的時候，金明洙侷促地撥了撥過長的瀏海，用他向來不喜歡的卡通音問說，學長可以教我吉他嗎？他聽見自己聲音裡抑制不住的顫抖。

學長蛤了一聲，又是那嫌棄的音頻。
「我覺得與其發展吉他專長，你不如發揮天賦練習唱歌。」
他不是很懂那個意思。
「這是反諷法嗎？」金明洙困惑地提出疑問。
「你可以把你頭髮撥開好好聽人家講話嗎？誰在跟你反諷了。」
「……」
「我看你就是頭髮太厚，才會導致耳朵聽不出來你唱歌不只比彈吉他好一千兩百萬倍。」

學長拍拍屁股起身，把吉他扔回他懷裡，居高臨下的姿態看上去不可一世唯我獨尊。
背後好像有光。

「我以為我聲音很奇怪……」
「蛤？我覺得真正奇怪的是你的頭髮。」學長不耐煩地傾身揪揪他髮尾，緊緊皺著眉頭發出受不了的嘖嘖聲。
「……」
「當然你的吉他技巧也很奇怪啦。」喉嚨裡滾出取笑意味的呼嚕聲，明明是嘲諷聽起來卻像小動物的撒潑。

金明洙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悄悄物歸原主，好好地妥善地放回原位，還給予最好的照料，舒心而柔軟。
他止不住地唇角上揚。

「然後算我拜託你，沒事就快去把頭髮剪一剪啦，看得我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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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後來還是沒剪頭髮啊。」

雪白色小毛球在黑暗中偷偷摸摸湊到金明洙腳邊，用著軟綿綿的絨毛蹭著對方。
是怪他沒剪頭髮導致現在花美男模樣讓他認不出嘛。
金明洙麻利地用腳背將毛球身體從地板成功打撈起，因為心虛，小傢伙也不卑不吭，難得乖巧地任他宰割沒有哇哇大叫或進行任何反抗。

「想起來了？」
「想起唐老鴨聲了。」
「那想起來為什麼把我丟在頂樓一個人等你的原因沒？」
「欸，那個哦……」掌心裡的小身體不安地扭了扭，有些發燙。

金聖圭無預警的離開如此絕對，狠狠地在金明洙記憶裡挖出大洞，讓他失足陷落。
等待對執拗又死心眼的金明洙來說不是難事，對他而言，困難的是在等過一個春天後才知道金聖圭原來早就轉學的事實。
他不想接受，但一直以來卻昭然若揭的事實。

想知道。知道那個離開卻沒說出口的原因。
也許不會比較好，那些可能刺痛傷人的理由。但不知道的話，他會陷在那個洞裡，再無法翻身。
金明洙始終明白，只要心中依舊存有芥蒂，就表示問題從來沒有解決。

他想要一個理由拯救不甘心的自己。

「為什麼連再見都不說呢，金聖圭？」
「說了的話，會走不了的。」
金聖圭虛弱輕細的聲音在黑暗裡擺蕩，太過似曾相識的寂寞如排山倒海迎面襲來，讓金明洙措手不及。

再見的意思不是指會再相見嗎？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在哪一天再相見。
那樣的話，再見聽起來反而像是欺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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