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圭 / 我的 #04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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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過他為什麼到現在還單身嗎？

金聖圭沒想過。
但他不希望那個原因會是他以外的答案。

那你想過為什麼你會這樣希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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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是停不下來的。

上回的鬧劇一結束，閒得發慌長蜘蛛網的三姑六婆便快速轉移對象，這次目標進攻到前陣子表現太過優秀良好的乖寶包李成種身上。
金聖圭聽到了消息，不少人透過關係輾轉放出風聲表達想和他在一起的意願，熱門程度簡直可謂是同志界的超級偶像。
而李成種本人，對於四面八方湧來的相親邀約一律來者不拒，每次都笑著赴約再笑著拒絕一缸子對象，理由用的都是沒感覺。

「沒感覺？怎麼會沒感覺？這次的對象很優秀餒，是廠長的兒子啊，以後可是要接管整個工廠的，而且最近公司剛上市，股票一直翻，後勢看漲呢！明明人也長得高大威武、體面帥氣，怎麼就是不來電呢？」
金媽媽翻著花名冊，和好姐妹們一起唉聲嘆氣。
客廳的人很多，新聞也聽不見在說什麼。

金聖圭實在對婆婆媽媽吵鬧的戰場沒興趣甚至有些煩，想當初他就是這樣被逼上粱山答應娶老婆的。
可是他現在卻不想走。
他想知道事情發展現在是進行到哪裡了？

「那看看這個好了。」金媽媽已火速翻好花名冊下一位菁英人選，「姓朴，最近剛從國外拿了個博士學位回來，聽說已經有名校拿著聘書來請他去當教授教學了，三十一歲，還不錯啊。」
金聖圭不想發表意見，但等他發現時，他已經開口並用這輩子最嚴厲認真絕不框人的口氣否絕了這個人選。

「我上首爾談生意時，碰巧遇見他。在酒店門口。」
「啊？」嘩然，然後馬上刪除此人選。
換下一個。

「那你看這個怎樣？心理醫生，和他在一起準不愁吃穿，在業界名望又夠，雖然相貌普通，但看起來還蠻值得依賴的。」
「根據調查，很多心理醫生自己本身的人格才有潛在的問題，等到壓力過大，會對最親近的人施加暴力也不一定。」
關不住嘴的金聖圭又說話了，在意識到自己的不自覺後，輕擰了眉。

以為他擰眉是因為翻開了另一個人選不好，眾人虛心求救。
「怎麼？這個是室內設計師，也不好嗎？」
他搖頭，「沒有不好，他和我算同領域，我認識，還是我的學弟。」
眾人大喜。

「那這個可以考慮考慮囉？」
「他在業界是有名的花名在外，他的花名冊大概比你們選出來的相親對象還要厚。」
「真的？」欸額，怎麼會這樣！「那你說說看哪一個比較好？」
花名冊七手八腳推上給他，誠心求解。

金聖圭嚴謹地翻開名單，一一瀏覽，沒發現背後有一雙眼對著他賊笑。
「欸，我也來看看啊。」
一把推開正在認真審核的前準新郎，被父親大人叫來恭迎母親回家的李浩沅一屁股坐下就開始放肆批評。
字字珠璣，賤到骨子裡。

「這個人長得其貌不揚，不好；這個人身高才一六八，跟成種不配；姓方的過胖，姓龍的一口爛牙，姓曹的鼻子像豬，醜得要命，都不好……」
眼看花名冊一個比一個差，三估六婆大驚失色，緊張得要命。
「難怪成種會說沒感覺，要是有感覺世界都要滅亡了。」李家兄長嗤哼一聲作為結論，名冊隨手一扔全部淘汰。

「那怎麼辦？」對象都搬不上檯面這樣好漏氣的啊。
李浩沅嘴角輕輕滑出一道狡猾的弧線，指向一旁默不作聲卻始終瞇著眼瞪住花名冊的人。
「金聖圭。你們覺得怎樣？」
身為被點名當事人的家長，金媽媽率先欸咦了一聲。
但李浩沅一副誠懇老實童叟無欺的樣子，實在讓人很難打斷他的推銷。

「你們從小看到大嘛，他一表人材，要身高有身高要臉蛋有臉蛋，更別說他學富五車、見多識廣，現在事業也是蒸蒸日上前途不可限量，每天還早起去公園做早操整個健康養生，熱衷泡茶修身養性，保證未來一定不會對另一半使用暴力，多難能可貴。」
李浩沅像電視購物頻道主持人說得口沫橫飛，只差沒現場將金聖圭壓壓折折拿來比劃。
表演得太生動，一窩觀眾聽得頻頻點頭差點沒鼓掌叫好。

商品一號金聖圭忍不住破壞這奇怪的氛圍出聲。
「李浩沅你在說什麼……」
但沒人在乎當事人意見。

「再說他不久前才被逃婚，是可憐兮兮的單身漢，現下有這麼好的機會，不給他要給誰？請各位大嬸阿姨們拿出你們的同情心，看看被遺棄的他吧，是不是好可憐？」
李浩沅說著說著還哽咽了一下，順利勾起高潮。
「他面容憔悴、神色黯然，絕對是因為沒有愛情滋潤，以前從不會這樣的，要不是我們家不懂事的弟弟這陣子跟他冷戰，你們又一直幫成種安排飯局，他才不會這麼悽慘落魄，連小鬍子都冒出來了呢……」

蛤？瞎毀啊？

金聖圭皺緊眉頭，忍不住連欸好幾聲，試圖中斷說得入木三分精彩絕倫的李姓說書人。
「那是因為我最近在趕一個case熬夜……」

「好可憐喔——」
「原來聖圭喜歡的是成種喔——」
很抱歉。
婆婆媽媽們氾濫的同情心掩蓋過他的解釋。

連金媽媽都不知何時變得好投入好激動，一聽完李浩沅擺弄的故事立即衝上前來抱著兒子聲淚俱下道歉，說著兒子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你不想結婚是因為你在等著成種長大好感人好心酸喔這個愛情故事簡直比偶像劇更悲慘啊嗚嗚嗚。

金聖圭完全沒得解釋也沒有後路。
託李浩沅的福，金聖圭和李成種的相親，就此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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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的餐廳裡，李成種坐在金聖圭對面，環著胸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像隻高傲冷漠的波斯貓。

「還在生氣？」金聖圭自動自發挾起他餐盤上的紅蘿蔔放進自己盤子裡。
李成種從小挑食，不喜歡的蔬菜名單有許多，而金聖圭每個都知道。因為他總是負責幫忙清空那些他不喜歡的。

李成種看著被清空的紅蘿蔔，心情還是很差。
他不悅地攪著麵，花椰菜被狠狠戳著。拿刀叉的模樣像極了怨靈，目光掃向金聖圭時尤其銳利。
「你來幹嘛的？」
金聖圭溫和地回答，「相親。」

李成種氣得咬牙切齒，他還這麼心平氣和回答他問題！他火上加火，氣得改戳金聖圭盤裡的牛排。
「我不想跟你相親。」戳起整塊牛排示威地對他張揚，情緒激動。
「……嗯，我看得出來。」

金聖圭點頭稱是，握住對方手腕，試圖平息他怒氣，透過碰觸卻先意識到他的脆弱。
李成種的手很細，像小女生那樣，柔弱的易碎的像個陶瓷似的。而他過去竟認為他應該是個堅強的孩子，只渴望自由想要飛翔，不需要誰來保護。

不需要他來保護。

錯誤的認知下，他看不見李成種的情緒，看不見他的愛情。
終於，他看見他。在那麼多個飛行之後，在自己將他的愛情拉遠之後，在他可能落入別人懷裡之後。
金聖圭才知道，原來他的愛情蒙蔽在自我催眠之下。

李成種火大地扯回自己被握住的手，牛排順勢飛了出去，落在遠方的地上。
金聖圭瞪著那塊牛排墜落，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好笑。
李成種在鬧脾氣。
他忽然看懂了smile boy人見人愛小可愛李成種真實的個性裡，其實充滿了易怒任性不講理的時候。

失控的李成種讓金聖圭覺得很有趣。

「告訴我你在氣什麼。」金聖圭維持唇邊弧度溫和地詢問，順便要服務生再送兩份同樣的餐點過來。
「我氣死你了，我不想看見你，我討厭你，討厭得快要死掉！」
李成種撇嘴撒潑，揮手阻止服務生將他的餐點撤下，一雙漂亮的大眼炯炯地瞪住坐在對面的傢伙。瞪住他一臉笑意。

哼。好哇，還笑得出來。

「可是我發現，原來我好像喜歡你。」
李成種本來還想罵的，卻住口了。
他瞇起貓眼，眼神透露著不相信，握緊的拳頭止不住在桌底下悄悄發顫。
「金聖圭，今天不是愚人節。」他幾乎是磨著牙吐出這幾個字。
那人卻笑得一派悠閒。
「我知道。所以我想我不是在跟你說笑。」

他想？

李成種眼角抽筋，太陽穴牽著大腦的神經隱隱發疼，他還在想著要不要失控到把桌子掀開大吼大叫的程度。
「什麼叫你想？」口氣恨恨地。
「為什麼生氣？」金聖圭原封不動依舊那句老話。

李成種深深深呼吸，才勉強耐住另一波怒濤。
他輕輕吭氣，不想回答，但金聖圭眼神太過柔軟，直直地無所保留地凝視著他，只為了等他答案，而沒用的李成種總是輕而易舉敗在對方無聲的注目下。
十六歲和家裡鬧翻那次也是這樣，其實每次都是這樣，總是想藏著心裡想的千頭萬緒不回答他問題，卻還是找了一個兩個甚至更多個藉口搪塞，只為了讓他安心。
找的理由都那樣爛，爛到自己想吐血，可是他仍是在說。

每次都這樣。

想想就氣，委屈得要命的李成種真是一股氣從胃裡翻滾著湧上喉頭。
「因為你把我推開，你沒發現我要的是什麼，你只是做著你的本份，你看見你存在的世界，卻沒有想過參與我的，不論我有多想進入你的生命，你就是拼了命以為我還在飛，我還在另一個遠方，永遠不會屬於你。」
他說了，一古腦全說了，可以說是氣急敗壞的。

金聖圭聽著，小眼睛認真地看著他，然後微笑以對。

「笑笑笑，你就會笑！我為了你棄一流大學不念跑去和你讀一樣的學校，你只以為我想要自由；我不談戀愛是因為我早八百年前就心有所屬你也沒發現，還是以為我只要自由；我為了以後要是真的可以跟你在一起，可能被關在這個地方所以趁年輕出去玩玩，你什麼話也沒說，還是以為我要的是自由……」
李成種握住拳頭，猛然煞車翻個大白眼。
「啊呦，我快氣死了！我不要跟你說話了。」

終於聽到他親口說，關於那些過去他總是想不透的動機。

「你喜歡我。」金聖圭勾起眼角，心情愉悅地挑眉。
沉默窒息般降臨。
李成種紅了臉，死撐住尊嚴，不願承認。
「你喜歡我。」金聖圭又說，笑容愈來愈大。
堅持不了三秒李成種氣得翻桌。

「媽的，我喜歡你個屁！」
生平第一次爆粗口就是對著最心愛的那個人，形象崩壞什麼的李成種早不在乎了，他現在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手刀逃離現場。
但腳都還沒踩出第一步甚至不過是剛轉過身，他就被一把抓住，被直直塞進溫暖的懷裡。

那夢寐以求的懷抱。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喜歡我喜歡到連我的屁都喜歡嗎？」金聖圭搓揉著對方軟軟的髮絲，腦袋埋入那小小的頸窩間，似笑非笑。
這麼小的身體，卻有那麼大的力量，能給自己那麼多的溫暖，幾句話就輕易讓他心情飛上雲端。

「才不是！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李成種臉紅心跳手腳發軟還是不忘死鴨子嘴硬，還想狡辯的千言萬語在聽到耳邊響起的話後全化為一灘水。

「李成種，謝謝你。」
「還有對不起，那麼晚才發現原來我也喜歡你。」

下巴抵著對方肩膀，將之摟得更緊更緊，像要崁入身體裡那樣的用力。
「……沒關係。」
只要你看見我小小的愛情就可以。







李成種輕悄地眨眨右眼，好看的唇形吐著無聲的字，傳給遠方戴著墨鏡假裝若無其事在用餐、其實一直在拿DV偷偷側錄一切的人。


我贏了喔。
金聖圭以後是我的了。
我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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