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圭 / 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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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會加入插花社？

金聖圭插著花，暗忖，眉間輕輕擰起。不自覺瞇著狹長的狐狸眼多瞄了遠方正專心做事的他一眼。兩眼。三眼。

「張東雨，你說他為什麼他會通過我的初級試驗？」他悶吭，忍不住向旁邊正在計算社費的人投出質疑。
「我當年也通過你的初級試驗啊。」張社長頭也不抬，只埋頭孜孜不倦地敲著計算機。
「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長得比較誠懇啊，我一看就知道你有天使心腸。」金聖圭噘著嘴解釋。
張東雨咧著嘴笑，哈哈哈哈哈聲不絕於耳。

「學長，我跟你說過從小到大就只有你這樣評論我外表吧？」
「我看人很準的。不然你怎麼坐上社長位置的？」當然是因為像天使一樣善良，能讀懂花的心情與姿態。
張東雨這次哈哈哈哈哈聲更大了。
「不就是因為學長你不想管理社團才把社長一職硬塞給我的嗎？害我數學不好還每天都要為社費煩惱。」
金聖圭歪嘴，翻了白眼不接話。
沒辦法，誰叫對方說的是實話。

金聖圭雖然有著職業級的水準、專業級的美感，未出社會就在插花界小有名氣，但因生性懶散不喜生產，人生願望只有睡覺吃飯插花然後又是吃飯睡覺回家，除此之外再不想從事其它有益活動，所以經營社團這種除了毅力還需要體力的勞工活動，他完全不想涉入太深。
他現在領的頭銜好聽是插花社社團顧問，偶爾需要講師就來客串演出，心情好就來插幾盆花陪張東雨聊天或打擾他計算社費，其他時刻的他身體力行的是下課立即回家社。
但一投入插花這件事，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真摯認真的。

他在社團裡指導學弟妹是出了名的嚴格，說話惡毒不留餘地、表情尖酸苛刻直比八點檔隨處可見的可惡狐狸精，就算偶爾無話可說，他大爺也能將不茍言笑冷若冰霜刻薄無情的精髓表現得淋漓盡致。
依往年經驗，極少數人可以通過他的辣手摧花鐵石心腸。其中難能可貴的衛冕者現在一個坐在他旁邊當苦哈哈的社長，另一個則坐在不遠處礙他眼。

擺弄好花朵綻放的角度，完美收工的金聖圭扭扭脖子，再向那人投去一眼。
這次和對方抬起的眼直直對上。

應該要很尷尬的，畢竟金聖圭眼裡滿載著殺氣和數不盡的輕蔑，但對方卻絲毫看不懂他表情散發出的意思，還沒眼力地笑得青春洋溢眉眼彎彎，腮幫肉都鼓起來興高采烈，大無畏的精神看得金聖圭一肚子火。
他老大不爽地拿著花莖戳向一旁的張社長。有人哎喲了一聲，又開始哈哈哈哈哈問說你幹嘛啦。

「張東雨，你說他幹嘛笑得一臉白痴？」金聖圭貴為全校第二名高級資優生，最恨這種感覺成績很差智能不足笑起來也真的智能不足的人，而且最可惡的是偏偏這討厭鬼又通過他的考試。
好不容易算好經費預算的張社長收起紙筆，開始將桌上雜七雜八的東西收進大得不像話的包包裡。金聖圭老說他包包那麼大，哪天乾脆拿來當花圃種花好了還可以省經費，就不用一天到晚唉唉叫錢又不夠了要去哪座公園偷摘花還邀請他一起前往。
「不知道啊，但大概很高興終於能引起你注意力吧？我今天要早退去花市喔。」張社長丟下合理推測，就帶著哈哈哈哈哈聲關起書包回家去。

蛤？
金聖圭都來不及蛤出聲，張社長已經連背影都看不見。

憤恨地處理桌上垃圾，心有怨念的金聖圭沒注意不知何時社室早已人去樓空，走得只剩下他和那個討厭鬼。
一意識到過份安靜的氛圍，金聖圭暗叫聲糟，忽然僵硬得如雕像。
討厭鬼卻向他走來，帶著他剛完成的插花作品。

金聖圭依著專業本能悄悄瞟去一眼。嘖，居然精緻得讓他沒得挑剔。
「你學過插花？」自尊心說了不想問的，但仍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太衝動，金聖圭強大的驕傲容不下相抗衡又笑起來像白痴的對手。
他明明應該是個嫩腳色啊。
「我看書研究，還有影片。」他笑得天真無邪。

超刺眼。金聖圭瞇起了眼尾，內心忽然閃過茫然，不知為何覺得他太過純粹燦爛的模樣叫他敏感？
「南優賢，這種程度不用來問我好不好，你自己也心裡有數。」開口承認對方的天才，是對自己的一種汙辱。
他表面故作鎮定，卻止不住嘴角抽搐，在對方持續靠近下，心情莫名浮躁。
「我想聽學長親口說。」他不由分說就近挨坐，距離他不到一公尺。

金聖圭一陣惱火，突然一手揪過他的衣領，一手抓起自己剛插好的水仙花往他臉上威脅似地拍打，十足小太保混江湖多年的模樣。
「你倒是告訴我你想聽到什麼啊？」陰冷的語調低得像風。
南優賢卻始終處之泰然，神色自若地低笑，溫厚的聲線轟轟地引起共鳴。
「學長，半年前，你就用同樣的姿勢將我澎湃的愛慕之心一把推進深淵。」

他悠悠地笑著開口，不顧他一臉聽不懂的扭曲表情。
聽不懂話更讓人火大。金聖圭又再次拿花拍他，這次力氣再大了些。
「說什麼啊你？」
「學長那時對努力插花卻插不好的我說：『想要我教你這白痴？去死吧你。』」
金聖圭突地停住拍打的動作，怔忡了幾秒。記憶的拼圖從角落翻出一塊一塊遺失的部份以緩慢的速度拼湊著。
「我這麼崇拜這麼喜歡的人對我說了這種話，我怎麼還有臉待在社團？」

金聖圭瞪住他。
「所以你就退社了？」他想起來那陣子他爸媽出國度蜜月、姐姐趁機搬去男友家快活不顧弟弟死活，沒人幫忙準備三餐伙食打理家中環境衣服要自己洗，讓懶骨頭血氣上衝，腦袋因為當客座講師被磨出一個大洞，所以講話特別衝又不經正常思考。
事實上，當時在場被他指導過的人都是哭著離開現場的，難怪後來有一票人無預警退社，原來是因為他。誰叫張東雨都哈哈哈哈哈說聖圭哥你這盆花插得真不錯也不阻止他用詞激烈。
但讓他動用到去死這個字眼……金聖圭想，一定是因為他笑得太白痴了讓他徹底翻臉。

「怎樣？那你現在是來給我下馬威嗎？」
「不是。我是來讓你承認我的能力的。」
「蛤？」金聖圭覺得他又想叫他去死了。
「學長，你知道白玫瑰的花語嗎？」他捧著自己的作品，硬是塞進金聖圭抗拒的懷抱裡。
「什麼啊？」

「是我足以與你相配。」




窗外的風輕送，南優賢的笑像捉迷藏的迷宮，沒有開口，進去了就尋不著退路。
金聖圭順著他笑容的漩渦，一陣昏厥。
不確定那小小的悸動，是什麼他無法猜到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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