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圭 / 世界末日以前

-


世界末日來臨前，至少要把這句話說出來。
金聖圭，我喜歡你。

/

高中的時候收過不少告白，因為沒有誰讓自己產生怦然心動的感覺，所以一個又一個拒絕了對方。

李成烈是那樣覺得的。倘若不是真正的喜歡，在一起的話對誰都痛苦。他討厭說謊，對自己或對別人。
雖然深信自己的處理是對的，但他總忘不掉那些女孩聽到回答時失落難過的眼神。像隕石墜毀般絕望。

不喜歡傷害別人，卻總是不小心傷害別人。
慢慢地愈來愈不想變成那個人。那個被別人傷害的人。

活像報應似的。

「所以呢？你要暗戀一輩子都不告白嗎？」聽完他的解釋李成種真是啼笑皆非，從來不知道個性大而化之的人原來面對情感那麼怯懦。
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呢？李成烈小心翼翼地反駁。如果不成功的話連當朋友都不成，永遠都不能待在對方身邊了。
而現階段的李成烈，根本不敢想像自己活在沒有他的世界。

「哥真是狡猾。」李成種敲著鋼琴白鍵，反覆彈奏低音Do。

李成烈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難得沒激動地否定。怎麼否認呢？因為李成種說的是事實啊。
他確實狡猾得讓自己也深深厭惡。

靠著小聰明掩飾自己日漸澎漲的愛意，討巧地向對方索取溫柔，利用擅長的任性耍賴爭取一次又一次的包容。只要能得到那個人主動關心或寵溺的微笑，無論多少，李成烈都開心得不得了。
他用著最大的努力想被那個人看見，卻不讓那個人知道原來這一切是因為他太喜歡他了。是想接吻擁抱的那種喜歡，而不是單純的學長學弟。

「但是啊哥，」李成種停止敲擊Do音，「如果只是像我剛剛那樣只彈一個音，是永遠都完成不了曲子的喔。」
李成烈的右耳在嗡嗡作響。
是心跳鼓譟不安的聲音。

「聖圭學長就像沙子一樣。不裝進瓶子裡的話，只會失去不會得到的。」李成種說，一邊輕巧地閤上琴蓋。
李成烈把腦袋擱上琴蓋，閉上灼熱的眼睛。
頭有點痛。他想起每次只要自己嚷嚷著頭疼，那個人就會伸出漂亮纖細的手在他太陽穴輕輕按摩，溫暖得讓人眷戀。

李成烈喃喃自語地，李成種，你知道世界末日要到了嗎？
李成種伸手揉亂對方一頭軟髮。
「世界毀滅前，至少要對自己誠實啊。」
「學長是這麼好的人，你怎麼可以對他說謊呢？」
「你對學長的喜歡如果比世界末日來得讓你心跳加速，就去告白吧。」

不要害怕。
李成烈重覆著小孩離去前最後一句話，在空蕩蕩的練琴室裡。

不要害怕。
如果你有自信比誰都喜歡他的話。

/

12月21日。

李成種假藉他名義辦了一場末日派對，地點就在他家。
更假藉他名義打電話給金聖圭，要金聖圭提前來幫忙準備。
於是下午四點，金聖圭出現在他家門口，帶著李成烈最喜歡的沒眼睛笑法。

他們一起去超市買東西，聊著和世界末日相關的話題，然後再一起回家。就像平常那樣。
唯一不平常的是一路上李成烈都在分心。
他想著李成種的話，想著怎麼開口，想著理想的時機，想著現在就說的話那等等被拒絕後的派對兩人該如何面對？想著會不會過完今天金聖圭就從此離開自己小小的世界？

想著想著想著，就走回了家門口，而他什麼關鍵字都沒提。
李成烈內心挫敗。
而另一個當事人則在水槽旁自動自發地開始洗菜，一邊輕輕哼著歌。


「our time is running out
　and our time is running out
　you can’t push it underground
　we can’t stop it screaming out」

啊。時間不夠了。

李成烈切著洋蔥的手在顫抖，又開始耳鳴。
想說的話反覆在舌尖滾動，每一次吞嚥就像發出滴答滴答聲，像在告訴他時間正滴溜溜地計秒溜走。
離世界滅亡的那一刻愈來愈近了。

「成烈？怎麼了？」耳邊響起金聖圭不知所措的驚呼。
李成烈抽抽鼻子，抬起頭，那個人的手立即迎了上來摸上他臉頰。眼裡滿是擔憂關切。
「怎麼哭了？洋蔥太辣被嗆到了嗎？」

原來他緊張到哭了。
李成烈傻呼呼地任對方幫忙拭去眼淚，用那雙溫柔得讓他一輩子都不想放開的手。

「學長……」
「嗯？」
「你剛剛在洗馬鈴薯嗎？我覺得臉上沙沙的，好像有土。」
金聖圭愣了一愣，然後笑了。
邊說著對不起邊惡作劇地將手上的泥巴往他臉上抹，笑得像小孩子似的。
美好得讓他迷惑。

李成烈突然想起了那些女孩的臉。
稚嫩的、充滿期待的、綻放玫瑰色澤的，明知道可能沒結果仍然勇敢的表情。

不要害怕。
如果你有自信比誰都喜歡他的話。

「學長……」
「嗯？」
對方仍在笑，好像被打開了什麼開關似的。
李成烈輕輕用右手栓住了對方的手腕，拉近貼在胸口。
心臟正噗通噗通地跳。
時間正滴答滴答地走。

時間要不夠了。

「怎麼了？」
「我喜歡你。」他說。
他看見金聖圭放大的瞳孔和訝異得閤不上的嘴巴。


「you will be the death of me
　yeah, you will be the death of me」

「因為就要沒有時間了，我想不管怎樣都要讓學長知道才對。」
「金聖圭，我喜歡你。」
「全世界最喜歡你。」

「謝謝你喜歡我。」金聖圭說，小小的細細的眼睛看著被握住的手。
李成烈不自覺加重了力道。
緊緊掐著對方的手，白皙的皮膚滲出紅光。
「但是下次不要再等到世界末日才說了。笨蛋。」





啊，真希望世界末日永遠都不會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