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圭 / 請做我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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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聖圭走進賣場。在慣常的凌晨四點。
這是個詭譎的時間，賣場裡寂靜異常，空蕩蕩的氛圍包裹著架上的物品，老實說李成種一直覺得，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的人，沒幾個是正常的。
但他現在卻出現在這兒。
而且還跟在那個和他一樣不正常的男人後頭，距離十公尺。

十公尺是個模糊又矯情的距離，不上不下、不遠不近，你一定會想，要跟蹤也要自然一點，再將距離拉遠一點會更安全，更保險。十公尺這樣刻意的長度顯得肆無忌憚而囂張。
囂張？李成種不以為意。他覺得他已經夠收斂了。

回想起來，他上禮拜和上上禮拜和上上上禮拜以及數不清個禮拜，都曾經故意推著手推車硬擠過他身旁，或在擦身而過時順勢踩他一腳，然後假裝無辜或是純屬意外地眨巴著一雙漂亮大眼，對他很抱歉地偏頭微笑說聲對不起。
而金聖圭，驕傲冷漠的cool guy金聖圭，總是像沒發生過什麼事般，僅瞟他一眼丟一句沒關係就離開。

他一定也注意到自己的做作。這麼明顯，金聖圭怎麼可以還不注意到？

但在李成種做出種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引起對方注意前，金聖圭總是沉默地推著手推車，以優雅的腳步穿梭在賣場間，看他採購民生用品都像走在巴黎街頭夢幻，既養眼又迷人。
金聖圭會花整整兩小時把賣場逛透透，不過買的永遠就是那幾樣：一箱的碗裝泡麵、兩盒雞蛋、一斤柳丁、兩把隨便挑的青菜、兩打海尼根啤酒，和兩瓶超大容量的牛奶。
噢，偶爾，他會將牛奶換成可樂，柳丁換成檸檬，其它的幾個月來未曾改變。

自從李成種動手攻擊他好讓他注意到有一個不正常的男生會在凌晨四點與他一起逛賣場後，他有時心血來潮會突如其來地和他說話，不論他想不想聽。
有一次李成種站在水果區前，看著金聖圭將一顆顆新鮮的柳丁給扔進袋子，他則揀起一顆紅豔的蕃茄，對著他的方向說：
「你知道嗎？蕃茄有一種植物色素稱之為茄紅素，過去曾經有研究指出茄紅素可能可以用來預防攝護腺癌，最近又有說法聲稱可以對抗自由基，用來保護免疫細胞白血球所產生的大量自由基，使白血球能夠免於傷害。」

金聖圭挑完柳丁，分了一會兒神打量他三秒。
就三秒。

「若要栽培蕃茄，最好不要噴灑農藥，而且蕃茄喜好陽光，所以無論在陽台或窗台上培育都是很好的地方，不論是播種、移植幼苗或插芽開始都可以。」他還想說，可是金聖圭已經走了。
三秒實在太過短暫。
李成種若有所思地結束那次話題，沒等他結帳，提前打道回府。

另一次他跟著金聖圭走到麵包區前。
李成種有點意外。那是他跟蹤對方以來，第一次他走到這一類具有蛋白質價值的區域。
他發現金聖圭盯著一條出爐超過十二小時的土司看，態度之真摯讓他忍不住挑高右眉，輕輕笑出聲。

「你知道一個很蠢的問題嗎？究竟是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我在電視上看到這個問題時，困擾了好一陣子，直到某天我去了一家餐廳點了一道叫蛋包飯的食物後，忽然就笑出來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笑嗎？因為我覺得被這個問題耍得團團轉的我是個笨蛋，所謂陰是陽，陽是陰，陰陽本同體，我質疑這問題的內涵，就是在質疑宇宙間相容的本質。」李成種滔滔不絕，說完還為自己拍拍手。

金聖圭將土司拿起又放下，那雙性感的單眼皮朝他覷來一眼。
「所以你是指每個人都是陰陽人？」他像在確定他的結論，問號裡明顯嘲笑成份居多。
李成種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啦，我只是想……」找個話題跟你聊。
「不管怎樣幸好我不是陰陽人。」將土司放進手推車，金聖圭愉快地丟下話，留下不知反應的李成種掉頭就走。
李成種又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後來一次見他，李成種翻遍衣櫃認真打扮，甚至勾起了眼線搭配誘人的煙燻妝，是看過的人都招架不住的妝容。他覺得自己狀態真的好到不能再好。
那一天他也懶得去跟蹤了。
李成種決定直接勾引金聖圭。

上次被嘲笑的打擊他還記憶猶新，為避免一見到對方就想語無論次說個沒完，因此這回當金聖圭一出現在他身後排隊結帳時，他無預警地靠近對方，好近好近，近到他能嗅到金聖圭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好聞的白麝香。
金聖圭有點不悅。
大概是奇怪自己的手怎麼會順勢環上他的腰以免他摔倒，而李成種修長的身體又是怎麼橫過中間的手推車，出現在他面前的？

李成種笑得迷人，彎起的眉眼像隻貓，他甚至以指勾起金聖圭的下巴用言語挑逗。
「如果一個人的話，要跟我回家嗎？」
熊一般的店員在看見李成種指尖輕撫過金聖圭喉結鎖骨時臉紅成一片，害羞到僵直成石膏。
拜託，該害羞的人是被挑逗的他才對吧？金聖圭啼笑皆非。
沒想到他被勾引了，卻覺得好笑。

也不是說他沒受到吸引，事實上，李成種確實很誘人。比起過去幾周，他今天似乎還精心打扮了，近看更清楚發現他妝畫得多完整，在凌晨四點這種時間整個用心讓人感動。
可是金聖圭只是微笑，拍了他屁股一記，在李成種皺眉的同時吻上他的唇。
原來只想仗著自己年紀應該比對方大嚇嚇對方，所以只是開開玩笑地蜻蜓點水，沒想到對方卻機伶地瞬間奪回主控權，將單純的唇貼唇延續成火辣刺激的香豔熱吻，舌頭竄了進來，在金聖圭發懵間對方還有意無意偷咬他唇瓣，有點癢。

金聖圭驚覺不妙，理智讓他火速踩了緊急煞車，急急退開。
李成種正吻得投入，撲空的冷氣讓他一臉茫然，只能看著對方未關上的小嘴被自己吻得發腫。
「欸欸欸，未成年孩童不可以玩火喔。乖，趕快回家睡覺去。」
金聖圭推推他腦袋，拋來媚眼如絲加上哄騙語氣，讓下定決心今天要做大事業有所突破、不逮到人誓不罷休的李成種不小心神智不清，點頭應允。

最可恥的是，他就這樣被打發回家，還因為金聖圭主動先親自己而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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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種從來沒想過要放棄。

不同於嬌弱的外表，他是那種一但下定決心就絕對不會善罷干休的類型，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他是個會死纏爛打到底的狠角色。不然他就不會每個星期四凌晨四點準時出現在這裡，跟著金聖圭的腳步晃兩三個小時的無人賣場，只為了在手推車裡擺一瓶蘋果汁就回家。

李成種低頭看錶。他早到了十分鐘。
離凌晨四點還有十分鐘。
他看了一下入口。

金聖圭總是會準時出現，像陀飛輪那樣，比五分之一秒的誤差還少。
駕著跑車翩然來到，以傲慢的姿態打橫停放在空曠的停車場，熄火，下車，將含在嘴裡還沒吃完的棒棒糖扔入手推車旁的垃圾桶，然後取出一枚十元硬幣投入推車，像個主婦那樣、卻以瀟灑的步伐進入賣場。

李成種再次看錶。

四點了。他來了。
一連串公式化的動作，金聖圭在扔糖前發現躲在角落的他。
他對他點了下頭，算打招呼，轉身推著手推車就走。李成種隨後跟上。

他喜歡花一個小時多的時間注意每個禮拜都會推出的家電產品通訊產品和科技產品，有的型號明明看過好幾次，他還是會以虔誠的姿態再次仔細觀看，好像只要多看一次上面的功能就會改變，數字就會改變。

李成種計算好時間，在跟了四十分鐘後掉頭就走。
目標地下一樓美食街。

他在手推車裡裝滿他以往會買的柳丁，鮮黃色的，黃橙橙一片，像興奮過度的維他命碇，像他此刻的心情。
架上的柳丁全被他給放進手推車中。李成種第N次看錶。很好，他差不多要下來美食街了。
搭搭搭地，李成種推著一車柳丁，踩著小碎步躲到零食與麥片的貨架後頭，蹲了下來。
金聖圭一如預期地下來了。走到被清空的貨架前，滿臉疑惑。

李成種清楚地看見他，看見他狐疑的眉頭，看見他不滿的嘴角，看見他將掛有柳丁二字的看板拿下，一副不耐到想翻白眼或是想發火拆了現場架子的模樣。
李成種嘻嘻竊笑，依照計劃從手推車裡取出一粒粒黃色的柳丁，向他滾去。
就像菜鳥在玩保齡球那樣，節奏又緩慢又技術不佳。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十六顆五十七顆五十八顆。鮮黃的柳丁像海水朝金聖圭湧去，他措手不及，腳踩爛了一顆橙，擠出汁液，然後他發現不對勁。
地上出現了好多好多的柳丁。
而他原本是想要買柳丁的。

他瞇起了狹長的狐狸眼，有點危險，驚訝不過短短一秒鐘，他就恢復了正常。他站在原地，看著柳丁不停的朝自己滾來，然後慢吞吞的抬起頭來。
李成種躲在零食與麥片的貨架後頭，正在歡樂地滾柳丁。他清楚地看見金聖圭，所以他看見對方看見他了。
他們對上眼，李成種唇邊都是勝利的笑意。金聖圭瞇起的眼又睜開，甚至挑起了眉梢，饒富興味地瞧著他。

金聖圭逮到他了。

柳丁還在地上咕嚕咕嚕滾。
金聖圭跨過一顆顆柳丁，直直朝李成種跨步走來，修長的腿沒幾步就出現在李成種跟前，而李成種手上還握著一顆兇器。
「我說你啊……」
李成種依然蹲在地上，抬頭望向金聖圭的表情燦爛得像夏日豔陽。
有些扎眼。

「說那些奇怪的話，跟蹤我還用推車撞我，準時在入口處堵我，上次想勾引我，現在還搞這些……」金聖圭跟著蹲了下來，拿過李成種手上的柳丁。「就這麼喜歡我？」
李成種點點頭。
「喜歡你。比你以為的更喜歡你。一定要跟你在一起才可以。」
「如果今天柳丁攻擊還是不行呢？」
李成種睜著大眼堅定無比地握拳。
「沒關係，會一直努力下去直到馴養成功為止的。」

金聖圭輕笑，站起了身，居高臨下望著他。
「我今天一個人喔。」
小孩眼裡綻放出玫瑰色光芒。

「那就跟我回家吧。我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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