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種圭 / 不是我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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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種送給他自己的16歲生日禮物就是公開出櫃然後被李家長轟出家門。

李浩沅目睹生日蛋糕如何從桌上被一掌揮飛落到牆上破碎像爛泥，李成種小小的右臉上出現火辣的巴掌手印力道大得差點讓他站不住腳，昏黃的燈光中母親怎麼尖叫都無法抓住失去控制氣極攻心的李姓家長。
他忽然覺得這一切太過荒謬。
活像電影裡的老梗，那麼無趣又窮極無聊卻再真實不過地於眼前上映。

李成種自始至終沒有流一滴淚，被罵被打都不吭聲。
只有這時候李浩沅才會覺得他們果然是兄弟，在隱忍這部份完全一模一樣，下了決心怎麼做就非做到不可。

但或許回嘴還好一點。

他的沉默在失望的人眼裡看來只是徹底的挑釁，當恨鐵不成鋼的李姓家長打罵不成、最後喊出斷絕關係的威脅時，李浩沅終於看到弟弟紅了眼眶。
快得讓他措手不及以為下一秒眼淚就會落下時，李成種反而深吸了口氣。

我不要。李成種說。
你可以覺得我噁心，可以討厭我，想繼續打我罵我都無所謂，但我絕對不會和你斷絕關係。
你永遠都是我爸爸，這輩子都是。

他說得那麼倔強那麼清晰，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恍惚間李浩沅想起為了自己的未來和家人對抗的金聖圭，那時候他也是顫抖著身子死咬下唇面對眾人質疑攻擊，隨時像要倒下卻又如此屹立不搖無法摧毀。就像個鬥士。

層層疊疊兩人執著的背影竟那麼相像，緊緊纏繞在一起。
讓他視線一片模糊。

什麼時候李成種已經追上了自己？
不，不對。
什麼時候李成種甚至超越了自己？

李成種或許還是打不贏李浩沅。
但他在李浩沅還想不到的時候已然越過自己飛快跟上金聖圭的腳步，將他狠狠地、狠狠地甩在後頭。

那甚至是不用打一架就知道結果的輸贏。
因為李成種為了金聖圭將整個人生都賠進去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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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沅打了一通電話給金聖圭告訴他發生的事情，對方的回答是長長的沉默，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再清楚不過。

他不應該那樣，但他身體裡燃起了一小團火苗，名叫期望。
那麼不堪，自私。既黏膩又隱晦。
卻止不住沿著一點點什麼慢慢竄起。

落井下石。

金聖圭在中止沉默的前一刻不輕不重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
你要和他說話嗎？他看向那扇緊閉的門，好像還聽得見裡頭的人咬緊牙根避免哭出聲的氣音。
不用。
李浩沅垂下眼瞼。

我搭夜車回去。然後他掛了電話。

李浩沅終於知道有些事永遠不能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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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點的金聖圭看上去精神很差，眼裡泛著血絲，李浩沅接過背包牽著他的手往回家路上走。
天未亮，長長的巷弄裡只有他們滿懷心事的影子各自被街燈拖拉好長。

你沒必要專程回來的。李浩沅說，右手心裡是金聖圭冰涼的體溫。
只是不想小孩一個人面對，明明他什麼也沒錯。
不是還有我嘛。
但成種不是我。

所以李成種不會理解那個當下李浩沅什麼話也沒幫腔，只是像個旁觀者靜靜將一切看入眼底的原因。

李浩沅是個謹慎的人。
李浩沅是個謹慎又小心翼翼追求完美的人。
對他而言，不能只是做到雪中送炭這種程度而已，那只能暫緩而非解決之道。他要做的是將事情以最理想的方式結束，盡可能不痛不癢。

但這些李成種或許不會懂。
李浩沅也不奢求他懂。

你明明比誰都擔心他，卻老是不承認。
……我有嗎。
不要那麼吝嗇表現出你愛他。
你是住在我腦子裡還是我肚子裡？怎麼都知道我在想什麼？
金聖圭怔忡一秒，旋即抬高手肘撞了他的肋骨，慘白的臉上終於出現笑容。李浩沅跟著笑了。

李浩沅臉上在笑，心裡在哭。
握著金聖圭的手不著痕跡加重了力道，因為很可能是最後了。

僅管他怎麼也說不清金聖圭笑開的那個瞬間自己選擇退讓的真正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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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跪是老梗，一如被一掌打飛落在牆上的蛋糕。
毫無新意，但非常好用。

還有不要自己解釋，說再多都不會有人聽，因為太多先入為主的否定作祟。
就像你會對其實不那麼親近的人說私密話，你也可能相信不認識但崇拜的人所說的每一句話。就算那些不過是渾話。
都只是對象問題而已。

在金聖圭扯著李成種在大太陽底下下跪邊機會教育愛是不分性別的概念，李家媽媽哭得聲淚俱下最後還拖著李浩沅奉陪加碼演出後，李姓家長終於受不了地宣告和解，只差沒顏面神經失調。

太好了。金聖圭看上去那麼疲累，卻又那麼開心。
是啊，太好了。李成種的表情卻不是鬆一口氣。
他看向金聖圭的眼神又堅定又果決還有更多他看不清的情緒，就像獲得了全世界一樣。

李浩沅拍拍膝蓋上的灰塵抬眼望向天空。

他知道李成種在拿自己的人生做賭注。
他做好所有準備甚至連其它事物都可能賠進去也不在乎，因為他的愛就像原子彈般威力強大，在得到以前先狠狠毀滅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才可以讓那個人無後顧之憂在未來接受自己。
李浩沅怎麼可能不知道所有看似衝動莽撞的行為背後所藏匿的真相，都是建立在脆弱上的小小愛情。

他想起金聖圭對自己說，不要那麼吝嗇表現出你愛他，忍不住輕輕笑了。
對，他其實很愛李成種，他唯一的弟弟。
那麼天真，卻又那麼成熟。
僅管他從來沒承認過。

如果李成種用他的人生做賭注，那李浩沅就沒道理讓他輸。






那是李浩沅送給李成種最棒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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